庚敖彻夜就宿在此处。
“君上,容我大胆测度,君上之以是命令将全数秭人青壮坑杀,一为平愤,二为震慑,其三,或许也是为了免除今后近似的费事。只是君上……”
他的腔调显得漫不经心。
阿玄渐渐抬起眼睛,对上了他的视野。
阿玄在次日晚,赶到了泷城。
庚敖盯了她半晌,忽冷冷隧道:“你说的好听,却觉得孤不知,你此时现在,恐怕正在腹诽于孤吧?”
“君上杀参与暴动的秭人,此是立威,毫无可指责之处;免罪不至死之人,此是施恩。君上并非残暴之人,何不施这恩德?于君上不过一句话,于万千秭人,倒是存亡大事,无人不对君上戴德戴德。”
庚敖冷冷哼了一声:“你安知其他秭人都是无辜之辈?据孤所知,这些人中的很多,都是在逃窜途中被抓回的,很多另有抵挡。”
座上一向沉默,很久,阿玄听到他安静的声音传来:“出去吧。”
阿玄点头。
阿玄应是。
轺车上路简便,颠簸的却非常短长,接连颠簸了一天一夜,下车双脚刚踩在地上时,差点没站稳,顾不上疲惫,立即入了泷城馆。
阿玄睁大眼睛等着。门内公然出来了一个隶人,通报她可入内了。
庚敖道:“便如你方才所言,畴前你们这些秭人,守着故乡故里度日,现在国灭家亡,又被发往狄道,秭人岂不怨怪于孤?”
阿玄定了定神,道:“多谢君上允我面见机遇,不堪感激。数日前的深夜,宿地起了事情,君上要杀那些伤了穆**士的暴动之人,我毫不敢多话。我来求见君上,是恳请君上明辨是非,勿迁怒于无辜之人。”
“穆人先祖,最早不过偏居西北一隅,为周王牧马御边,连爵位都未曾获封,现在竟能与楚人一战,君上所图,恐怕远不止西北之地,而是要承先祖之志,将穆国之力东向渗入中原吧?远交近攻,穆楚地区相连,世代反目,秭国恰又处于穆楚当中,君上岂能容秭王悠长摆布逢源?即便秭王不投楚人,今后秭国之地,也必落入君上之手。周王有力保持公义,天下再无公理之战。确如君上所言,要怪,只怪秭国孱羸不能自保,便如林中猛虎追肉,弱肉强食,无可制止,本日即便没有你穆侯,今后迟早也必有别人来攻。蝼蚁烝民,卑贱如泥,独一所盼,不过就是强者能秉承最后的一点人道公义。”
庚敖抬眼,瞥了她一下,对茅公道:“你看着办吧。”语气淡淡。
庚敖似笑非笑:“如你所言,你与孤统共不过寥寥数回会面罢了,你何故就敢对孤下这般的结论?觉得阿谀几句,孤便会改了主张?”
茅公也无其他多话,只看了她一眼,便回身入内。
她说完,向座上的男人深深叩首下去,以额触地。
阿玄跟着老寺人退了出来,表情有些愁闷,到了个稍远的角落,正要开口问,茅公已摆手道:“不必多说了,前回你已惹怒君上,这回算你还聪明。你留下,今后随我奉侍君上!”
“苍苍烝民,谁无父母,谁无兄弟?坑杀轻易,只是坑杀过后,君上留下的秭人,今后今后只会愈发记念故乡旧王,不管男女老幼,无人不视君上为敌。君上何不将这迁发路上的统统秭人全数一并坑杀,以绝后患?”
“我知君上心性果断,是因为前两回见到君上,君上恰都处于病痛当中,身材僵屈,触之如岩。我自小随寄父行医,深知人体若僵屈到了如此境地,则疼痛几已达人体所能接受之极限了,以刀绞肉为譬也不为过。我见多了略有病痛便呻,吟呼号之人,君上接受这般痛苦,认识却始终清楚,更未听君上收回过半句苦痛□□,凭此鉴放心性坚毅,远超凡人,该当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