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掌柜捋了捋髯毛：“李煜身后，松烟古墨被赵宋皇室拿走。元人南侵，这件宝贝不知所踪。直到五年前，松烟古墨在都城古玩行现世。可惜，古玩行的大多数人，都感觉它是假货。我却晓得，这是真正的李煜遗物。古墨的仆人，用了‘叫行’的体例，在博雅轩那边卖这方墨。我出价到了十五万两。终究却被一小我，用二十三万两的高价买走。”
许老掌柜道：“竟然是南唐后主李煜的松烟古墨！”
许老掌柜侃侃而谈：“全部都城做印泥的印斋，唯有书香斋的印泥里增加了天竺逢春香。这类香料香味特别，又奇贵非常。看病的大夫讲究望闻问切，我们古玩行辨别书画除了望闻问切，还加了个‘尝’字。你徒弟我的舌头灵得很，错不了！”
贺六点头：“这事徒弟你之前就教过我。前年我抄礼部侍郎万安良的宅子，抄出了一副《腐败上河图》的假货。那张假货就被作伪的人加了个暗号。假货中摇骰人的嘴是张着的，真品中摇骰人的嘴倒是闭着的。”
老胡道：“我的许老弟，你就别吊我的胃口了！你就说，那买松烟古墨的人到底是谁？”
贺六笑了笑：“周一手十五年前就金盆洗手了，不再行骗。再说，有锦衣卫的十一爷高低疏浚办理，顺天府早就撤了周一手的案底。人家现在是守法的老百姓。”
许老掌柜又拿起调兵手令闻了闻：“咦？怪了。”
贺六道：“难说。老十一固然大要上豁达磊落，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反正周一手的宅子就在都城。我们去拿了他，一审便知。”
老胡道：“印信乃权益也。张部堂、裕王怕是不会把印拿到端古斋来。”
三人来到猫须胡同周宅，却见周宅外高高挑着两盏白灯笼。院子中哭声震天：“老爷啊，你如何就这么走了哇！”
许老掌柜拿起一柄裁纸刀，谨慎翼翼的在调兵手令上刮下了一丝印泥，先放在鼻前闻了闻，而后他用手指撵着印泥，放到舌尖上。
贺六向老胡解释：“‘叫行’是古玩行里卖东西的一种体例。诸位卖主围坐在一起，各自喊价，价高者得。”
贺六一拍脑瓜：“别是我们锦衣卫老十一李子翩在千门行里的徒弟吧？”
许老掌柜点头：“盖着的两枚大印的真伪，我没法辩白。除非把兵部大印、亲王大印拿到我面前比对。”
许老掌柜用右手沾了点唾沫，点在调兵手令上：“入水不散。这是货真价实的同福号罗纹纸。我跟同福号的王老板是至好。他跟我说过，裕王府的纸张，都是同福号晋上去的。”
贺六道：“印泥是裕王府的，纸是裕王府的，笔迹是裕王本人的。若这张调兵手令是人捏造的，那造的也太真了些。”
贺六道：“他的宅子在猫须胡同？徒弟，劳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去猫须胡同找周一手！”
贺六指了指调兵手令后的两枚印记。一枚是兵部正堂大印，一枚则是裕王的亲王印。他问许老掌柜：“你看调兵手令上盖的这两枚印，是真的么？”
许老掌柜道：“周一手，此人你传闻过么？”
许老掌柜道：“老六说的没错。我偶然候见了拿不准的古玩，还会上猫须胡同周一手的宅子上就教他呢。”
很久，他开口言道：“老六，有一回我给大理寺的黄大人家送一方鸡血石，在他家里见过裕王爷的一副墨宝。这调兵手令，的确像是裕王爷的手迹。即便是仿的，也仿出了八九分。”
许老掌柜捋了捋髯毛：“老六，大明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本身的行规。作伪的技术属于外八行之列。历代作伪的妙手，都有一条端方：那就是，在假货上必留有一处暗号，以防有人拿假货害的别人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