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惊骇，颤声问道：“汝乃何人？为安在此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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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贵惨淡一笑，“悔？晚矣！我身后，灵魂不得摆脱，被这人间的权欲、财欲、虚荣之丝缠绕。你看！”说着，其周身出现微光，只见无数透明丝线闪现，一端连着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王座、金元宝，另一端深深刺入他的身材，“我欲摆脱，却越陷越深。每至雨夜，这古宅便成了我的炼狱，往昔罪孽如影随形，让我在痛苦中循环。”
是夜，月隐云后，四下死寂。柳生方就枕，忽闻一阵阴恻恻的风过，烛火摇摆，恍忽间，见一怪影隐现。其形如人，却身形佝偻扭曲，似被重负压垮。那怪身着一袭混乱衣袍，绸缎与西洋布交叉，绣纹班驳，披发着腐朽之气。
柳生骇极，仓猝间拿起案上的笔墨纸砚抵挡。说来也奇，那福贵似对笔墨有所顾忌，每当触及，便收回痛苦的嘶吼。柳生见状，鼓起勇气，大声念起贤人之书的篇章，福贵的身形竟垂垂缩小。
“然好景不长，老爷一朝失势，树倒猢狲散，我被扫地出门，身无分文。回到这宅子，却发明早已物是人非，曾经被我踩在脚下的古籍，那些尽是贤人之言、为人之道的册本，现在成了我独一的安慰，可我却已无颜再翻开它们。”怪影低头看向脚下散落的古籍，眼角似有泪光闪动。
康熙年间，徽州有一墨客名唤柳生，赴京赶考途中，夜宿一荒村古宅。那宅子朱漆剥落，门庭萧瑟，园中杂草丛生，显是久无人居。
那怪收回一阵桀桀怪笑，笑声仿若北风吹过破窗，“吾乃百年前这宅中的家奴，名叫福贵。想当年，这宅中老爷在朝为官，我为求繁华，极尽奉承之能事，对老爷的罪过视若无睹，助他搜刮民脂民膏，残害忠良。老爷失势时，我也跟着享尽繁华，穿金戴银，手中把玩着这些西洋玩意儿，觉得是人间至乐。”言罢，举起手中披发异域光芒的器物，眼中尽是痴迷与追思，却又刹时暗淡。
此时，窗外风声吼怒，模糊传来似有若无的宫廷雅乐与疆场厮杀声，宅内温度骤降，满盈起阵阵腐臭。福贵的身影愈发飘忽，面庞狰狞扭曲，“今你来了，这墨客的阳气，恰好助我一臂之力，或许能挣开这束缚。”言罢，便张牙舞爪地向柳生扑来。
经此一吓，柳生虽怠倦不堪，但心中却多了几分对宦途名利的警省。待天明，他拜别古宅，持续踏上赶考之路，而后平生，廉洁为官，未敢忘那晚的可骇遭受与警示。
“你这恶奴，生前不知廉耻，身后仍执迷不悟。今我以圣学正气驱你这邪祟，望你能早日悔过，莫再眷恋这尘凡罪过。”柳生边念边将手中纸张掷向福贵。
福贵被纸张击中，轰然倒地，化作一团黑烟，黑烟中模糊传来悲戚之声：“我错了，错了……”随后消逝无踪。
柳生心中惧意稍减，斥责道：“既知悔过，为何还在此流连，不去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