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擅自出宫已是无状,如果公主再病一场,她少不得方法罗嬷嬷的板子,如同腊八节的璎珞普通替主受过。
暗夜沉沉里,璎珞也与慕容薇一样,久久阖不上眼睛。
流苏取回宫灯,拿火折子重新扑灭,又将翻落的琉璃罩子重新罩好,再回到慕容薇身边。
便是隔世,当顾晨箫的苗条又骨节清楚的大手伸来,仍然有着熟谙与暖和的气味。慕容薇面色绯红,悄悄行了一礼,便叮咛流苏去捡方才遗落的琉璃灯。
不知怎得,触到那深沉湛湛的双眸,一时软软没有半分力量。
一面是归心似箭,一面是满满的迷恋。官船驶出好长一段,顾晨箫还是站在舱外几次回望,早就隐在烟霞暮色里的姑苏皇城垂垂成为缩影,他目之所及,只余了水波粼粼的鱼舟唱晚。
躺在早就熏好的云丝被里,听着更漏声垂垂想起,慕容薇了无睡意。她伸直着身材,手指想抚过本身的脚踝,又不敢触摸。
慕容薇展转反侧,幽婉沉深沉的感喟透过掉过抚动的床幔,清楚地传进璎珞的耳中。
顾晨箫目力极好,借着月光瞧得清楚。见慕容薇还是赤着脚,神采荒乱间眼底显过碎芒滢滢,月色落进眸子里,又添了几分瑰丽。
顾晨箫开口唤住了她,指指一旁斜卧的山子石表示她坐下。
浅紫色的蜀锦宫鞋,方才被她踢落,散落在青草离离的河边,鞋上盛开的折枝海棠,缠绵缠绵,如烟雨三月的情丝环绕。
流苏一手擎着灯,一手过来搀慕容薇,触到她嫩白的小手,才发觉慕容薇手心烫得惊人。
顾晨箫依着本身的本心做事,他安闲地捡起鞋子,又走近慕容薇。然后悄悄弯下腰来,取出本身常用的一块淡青色水纹帕子,替慕容薇拭干玉足上的水渍,将宫鞋穿到她的脚上。
方才离得近,顾晨箫鼻端又是慕容薇淡淡的芳香,心上如被初春第一缕嫩嫩的杨柳抚过,带着烟丝醉软的清甜。
明丽的宫灯下,慕容薇俄然回眸,然后又提起长长的裙裾。
那边烫如火炭,仿佛还留有顾晨箫手指的余温。而那淡淡的杜若香气,又是她上一世里她曾经赖以保存的夸姣。
昨夜里真是鬼使神差。
那是产生在甚么时候的事?
仍然仍然,记不起上一世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只明白相见时已然太晚。而此生,仓促的相遇里,是否又能选在一个对的时候?
过完了十五,春节的气味垂垂消逝。
见不远处的山子石上,只要公主痴痴而坐。盛开的裾裾垂落,如水般逶迤,滑过山子石,暴露弯弯的宫鞋如缎。
想是宁王殿下不肯惹事上身,救了人上来便已早早拜别。
来时不情不肯,现在向崇明帝告别,顾晨箫竟又有些欣然若失。
远去的少女身上披着蔷薇色的披风,莲纹刺绣繁繁复复,每一次逶迤如水的拂动都像轻巧的羽毛,一下一下挑逗着顾晨箫的目光,他面红耳热,呼吸场都变得粗重。
然后,是一个大大的牌匾在冲天的大火里从高处坠落,残破不堪的匾额上,摔落的大字非常清楚,清楚就是璨薇。
宫鞋上缠枝的粉蔓被夜色涂染,衬着鞋尖上东珠的奕奕清辉,亦是水样的溶光,如薄酒温醇和清透,两人似是沾了微熏的酒意。
秦恒一起北上走陆路回建安,顾晨箫刚是乘船轻舟南下。两人就在城门外分离,顾晨箫看着秦恒先启程,听他的车轮碌碌,想他经常微微蹙起的眉头,晓得建安宫内实在与康南是一样,都有着满满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