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入了翰林,过了酉时凡是才回家。入了蒲月,日头变长,酉时的天气也还亮堂着。伶俜入了小胡同,却见那门口停着必然金顶马车,正迷惑着,从旧旧的朱红门中,走出来一对男女,男的不消说,自是苏冥。那女子伶俜也认得,恰是尚嘉公主。
她想起他方才对着两人撒娇耍赖的天真,又想起那日杀了兄长以后的风轻云淡。她自是感激他救过苏冥,又在两人面对宋玥的步步紧逼束手无策时,拔手互助。可她不知这张利诱人的皮相下,到底包藏着一颗如何的祸心。特别是她还记得上辈子,苏冥和他曾经拔剑相向。现在他与苏冥之间并未有君臣之礼,看似不过是纯真的兄弟之情莫逆之交,但谁晓得他是不是为了拉拢操纵。但是两人了解于总角之年,这操纵之心,始于何时,却与不得。
这一夜,伶俜在宫里硬生生陪着他在太后的棺木前跪了一夜,第二天出宫回府,两腿差点断了,而宋铭竟然对峙要跪三天三夜,她不由得对贰心生佩服。
隔日,伶俜作为秦王殿下的未婚妻,皇上亲封的明月乡君,被一道圣旨召进了宫。因着大丧,本应花团锦簇的皇宫,一片庄严之色,行走在宫内的内侍宫婢各个躬身沉默。
皇上膝下近十个儿子,本是齐王相对宠嬖的一个。畴前他比不得宋玥的魄力和雷厉流行,却也算得上中规中矩勤恳的皇子,但这近一年来的所作所为,传至皇上耳中,委实绝望透顶,加上另有魏王之死压在皇上心头,本来立太子的筹算,垂垂摆荡。
伶俜抿嘴踌躇了半晌,还是开口道:“我担忧秦王会对你倒霉!”
苏冥只是笑,边拉着她的手进屋,边云淡风轻道:“我方才回到府中,公主就拜访,我也是吓了一跳。”
苏冥在她面前蹲下,攥住她的双手:“尚嘉公主跟皇上说了她相中了我,但是怕我不甘心,便暗里里悄悄来刺探一下我的定见,我自是婉拒了她,还趁此机遇将上回的玉佩退还给了她。”
伶俜板着脸走畴昔,在他跟前站定,语气生硬问道:“公主如何会来你这里?”一个未嫁公主,擅自跑到一个男人家里,这如果被人晓得,只怕这婚事想跑都跑不掉。
他说这话时,没有常日里玩世不恭的浪荡,只要几分凄然苍茫,像是一个不幸的孩子。伶俜点了点头:“我会陪着殿下的。”
在这春夏之交的艳阳天中,伶俜俄然生出了一丝寒彻心扉的冷意。
苏冥也是无法,正叹了口气,俄然遥遥仿佛有钟声响起。伶俜愣了下问:“那里传来的钟声?”
苏冥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住,伶俜看在眼里,便知本身说中了。她气恼地甩开他的手,往屋子内里冲,不谨慎裙角带落了院子中的一只花瓶,也恍若不知,冲到屋子里便在圈椅上重重坐下,然后睁着一双发红眼睛,幽怨地看向跟出去的苏冥。
伶俜固然晓得怪不了他,可她又不能跑去骂公主,只能迁怒到他身上:“看来尚嘉公主是盘算了主张要你当她的驸马了。”
直到戌时过了一半,有内侍躬身走过来唤两人去偏殿用膳,宋铭还是无动于衷。那小内侍只得小声在伶俜耳边道:“乡君,殿下从昨日一向跪到现在,滴水未进,这三天灵要守下来,主子担忧殿下的身子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