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朝这边看过来，纯粹是偶然之举。
本来端木翠出了农庐，一起往城中过来，半途见到有人持盆奉碗，扣问之下，才知有开封来的大夫在聚客楼发放汤药，猎奇之下，便过来看看。
小翠冒死点头，哽咽道：“就是这边，就是往这边走。”
这辰光，聚客楼表里人声鼎沸，呼喝喧哗之声，远远传至几条街外。
公孙策笑笑，低头去拣手中的草药。
公孙策看着小翠拉着展昭走远，这才抬起袖子，抹去额上虚汗，心道：“我说是，你不敢信；我说不是，你又不肯信。不管是与不是，你不亲身去看看，总归是不断念的。”
眼中含着泪，她终究忆起最后。
展昭见小翠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心下疼惜，向公孙策道：“公孙先生，如要找人，渐渐探听便是，小翠也许是真的不记得了。”
真美呀，小翠心想，人间最美的图景也不过于此了吧……
小翠顿时便慌了，躲闪着避到展昭身后，将脸埋在展昭的后襟之间，俄顷谨慎翼翼探出头来，未料正对上端木翠佯怒瞪她的目光，忙不迭地又缩归去。
因而小翠面前的图景俄然变了。
再之前，是为淑妃，犹记得那日天光大好，高宗亲身在她鬓边插上一朵牡丹，芬芳娇花抬高了云鬓，她伸手去扶，冷不丁碰上武氏讳莫如深的眸光。
端木翠忍不住又伏回桌上，将头埋在两臂之间，一通嗟叹感喟。下一刻，忽地想到甚么，腾地跳将起来：“我真是疯了，宣平祸将倾城，我还在这里为了个妖怪伤春悲秋……”
好字出口，才觉心下一片茫然，愣愣往街口看畴昔，因想着：那位姐姐到底是往哪边走的？
不对，南墙都为她羞得慌，轰一声自塌。
小翠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长长地啊了一声，感慨道：“姐姐，你长得真都雅。”
端木翠抿嘴一笑，便去摘展昭药巾，未想竟拉之不脱，咦了一声，又将另一只手伸畴昔，两手一并绕到前面去解药巾结扣，忍不住抱怨道：“系得这么紧，也不怕拿不下……”
若当日没有立那毒誓，哪怕不能投胎富朱紫家，做个平常农妇也好，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粗茶淡饭，荆钗布裙，养儿育女，含饴弄孙……
端木翠醒来的顷刻，脑中还闪过狸姬的脸，安静而又哀痛。
“那么，她有没有说要去哪儿？”
都说再世为人重新投胎，她连这最后的但愿也落空了。
公孙策几步赶畴昔，也顾不得问展昭城隍庙那边的环境，只看小翠道：“小翠，刚才跟你说话的姐姐是谁？”
瘟神腰间只悬了个疾疫囊，手中可未曾握有解药袋。凡是布瘟，哪次不是尸横遍野，收魂无数？须得旷日费时，这疫疾倦了兴风作浪的性子，才气渐渐消弭了去。
“城隍庙。”小翠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她自是不知端木翠往哪边去了，但先时是不想让展昭绝望，现下是怕展昭发觉本身扯谎再也不睬睬她。小女儿心性，干脆一横心出错到底，一口咬定端木翠是往这边走了。
展昭沉默好久，缓缓低下身子，单膝支地，将小翠拉近身前，轻声道：“小翠，你看到的阿谁姐姐，是不是真的跟公孙伯伯画的一模一样？”
“刚说的话，如何会健忘？”公孙策真急了。
何况这疫疾离了瘟神的腰囊，在人间不知又感染到甚么，遇腥臊沆瀣则变本加厉，遇制抗之物则日渐式微，因物而异一日数变，哪是她能摆布得了的？唯今之计，只要寄但愿于某个交好运的大夫，误打误撞得了按捺这疫疾的方剂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