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翠点头：“不消烧了，浴桶里灌上凉水就成。我白日烧了那么久，不在乎多烧这一桶。”
李掌柜恰拾掇了东西出去，闻言忙道：“浴桶在客房，都是现成的。我先去烧水，端木女人，你吃完饭时，水也就好了，恰好不担搁。”
路过展昭房间时，忽地瞥到门缝底下透出晕黄的一线光来，不由心中猎奇：展昭还没睡吗？
她只是不晓得，死的那人本来是他。
两千年天光悠游漫过，震天的鼓点埋没在远年灰尘深处，取而代之的，是瀛洲表里耐久不息曼妙吟长的管弦丝竹。
如此想着，便欲上前叩门，手刚挨到门扇却又收了返来，动机一转，眼底暴露促狭坏笑，伸手捏了个穿墙诀，故意要出来吓吓展昭。
“人间冥道，那是……”
展昭轻叹：“那是辣椒。”
出得门来，四下一片寂静，想来时候不早，旁人皆已睡下了。
不但呈现，它与本身之间，另有着毫不容躲避的干系。
白纸黑字，明显白白：封之印之，以正万世伦常。
一呼十人应，而后是百千人，紧接着，漫山遍野，声如雷震。崇城的固若金汤，必将在这如虹的血仇气势中颤栗，继而崩摧。
“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滥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
“展昭，你早就醒了吧？”
她并不是最早动的，杨戬比她动得更早，最早拿到那块青铜战牌，但只是一错身的工夫，他被人重重撞开，手中一空，战牌已失。
端木翠白了展昭一眼：“我就晓得你会这么说，展昭，你真是个吝啬猫，我说你穿甚么都都雅，你不反说我一句你内心就不舒畅。”
寂静半晌，核心一隅欢声雷动，端木翠麾下将士战鼓九擂，戟钺指天，为主帅请得崇城一战号令助势。
乍听到温孤苇余身在人间冥道的动静，竟然会失措、惊骇、惊怔乃至落泪，真的是过了太久的落拓日子，连以往的胆气与诛灭奸佞的豪气都一并安葬了吗？
她晓得申公豹策划崇城叛变，她也晓得变起仓促，西岐将官折损无数，她还晓得这场叛变，尚父痛失帐前勇将。
一字一顿，句句沥血。
端木翠犹嫌不敷――平常披衣，草草一盖，未覆之处甚多，的确也不见得暖到哪去――是以持续伸手指指画画，指导那被褥左挪右移高低贴合，直到把展昭包得如同襁褓中的婴孩，这才对劲。
当然未曾健忘，人间冥道，是每个上界神仙都熟谙而陌生的。
彼时烛光柔润，打眼看去，展昭剑眉轻展，鼻如玉柱，唇似涂朱，脸部线条刚毅不失俊美，端木翠心中一动，因想着：没想到展昭竟生得如此都雅。
不知是谁振臂高呼了一声：“请战！”
端木翠咬牙切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狠狠一脚踹向展昭身下的圆凳。
李掌柜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筋，忍不住出言劝止：“端木女人，这么冷的天，用冷水洗，身子怎受得住？”
天愁地惨，命贱如尘，这才有女娲娘娘应时而出，“炼五色石以补彼苍”“断鳌足以立四极”，力挽狂澜，拯民于水火。
跟着圆凳咣当一声翻倒，展昭一记标致的鹞子翻身，衣袂微振，稳稳落地，顺手将身上滑落的被子捞住，看向端木翠时，只觉面前一亮，笑道：“都雅。”
这一顿饭吃得闷闷，公孙策几次欲言又止，就是找不出话来翻开僵局。展昭动筷很少，至于端木翠，神思恍忽，筷子倒是夹在手中，只是一向未曾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