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见端木翠不答，笑了笑又道：“远年旧事，多亏有了文籍记录，不然古人去那里晓得……”
“旁人都睡下了，只要你屋里有亮光啊。”端木翠理直气壮，“你睡得这么死，点着蜡烛也是华侈，那么我就来用咯，有甚么奇特的？”
“展昭，”端木翠似是怕轰动了甚么，声音俄然压得极低，“曙光……到了。”
“那我送你。”
端木翠愣了一下，半晌才犹踌躇豫道：“自他们睡去，至今还从未传闻有谁醒来……醒了的话，能够翻个身再睡吧。”
语毕似是想到甚么，自枕边取出一幅书画递给端木翠：“这是公孙先生刚才画的先帝图，交由你作那托梦之法。”
展昭点头道：“听先生所言，未曾见过。此画是根据之前老宫人的描述所画，应当是有八分像的。”
这么一长串话，你娘我娘其绕非常，端木翠筛豆子般噼里啪啦一气呵成，朗朗上口字字清澈，都不带换气儿的。
端木翠对劲道：“展昭，这你就不晓得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女娲娘娘、伏羲大帝如许的神仙开山鼻祖，老早就隐退啦。”
在展昭看来，现在的夜色与方才一样浓厚，实在是没有甚么分别的。以是，有那么半晌，他俄然恋慕起端木翠来：做神仙，的确是比凡人要强上那么一些，最不济，目力是要好很多了。
“当然是将上界的咒语一一念过。”端木翠说得煞有介事，“与温孤苇余对阵期近，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咯。”
展昭直言回绝：“不消了，那么小的坟冢上平空长出你这么大的青松，我怕把上坟的人吓着。”
展昭忍住笑：“如果睡多了，不也会感觉无聊吗？”
有谁会请你去……
不知为甚么，展昭的眼眶俄然有些温热。
庞太师还真是尽忠职守，晓得宣平疫重不敢入城，但城外的守备，涓滴都不放松。
站在垛口处向外看去，远处点点灯火，侧耳谛听，隐有呼喝之声。
它或许没有日上中天之时的阳光炽烈，也不如日落长河时的夕光美好，但是若没有这道直面浓厚阴霾与暗沉的曙光，又如何能拉开无边夜幕，现出一片朝气盎然的清平天下？
说着伸手在腹前比划了一刀，脑袋一歪，两眼一翻，舌头一伸，正要怪叫一声“我死啦”，目光蓦地触及展昭眸中的体贴之色，心中一暖，收了怪相，坐正身子道：“冥道未进就杀身成仁，我哪有那么笨？女娲娘娘固然神力无边，但她毕竟是好久好久之前的神仙，厥后的神仙想出了很多省力的体例，用不着剖心沥胆那么费事啦。”
那些个神仙轶事，上古时自不必说，秦时徐福率三百童男童女寻外洋仙山，渺然无归；汉武帝年间，《内传》记曰：“元封六年四月，武帝于承华殿前迎西王母”；唐时官方哄传玄宗半夜架梯登月，拜访广寒清虚之府，仿佛当时的繁华帝王家与仙真之间过往甚好友情不浅，但是近百十年来，听的多是宫闱秘事，甚么烛影斧声、狸猫换太子，仿佛与上界毫无干系。莫非真如端木翠所说，是因为“越来越多的神仙都已经甜睡了”？
端木翠白了展昭一眼：“你不做神仙，当然不晓得做神仙的辛苦。刚开端时还挺新奇，能够在天上飞，能够在水里跑，但是展昭，我又不是有病，谁还见天飞来飞去的不下来？我没做神仙时，总感觉要甚么就有甚么，想甚么就成甚么的日子是最舒畅不过了，真的过上了这类日子，反而感觉没甚么劲。女娲娘娘他们过了上万年，不烦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