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如此,还不是题目地点。折银依靠商贾、地主那些繁华之家,首要为粮商,待到官府收税则粮价变低、伤及农户;收完税粮价涨高,再伤农户,这是平时民气趋利,本性使然。”
陈沐连连点头,拱手道:“鄙人受教了。”
作为大明朝首屈一指的财务家,户部尚书王国光仿佛穿越时空看到数十年后的景象,他的语气迟缓而忧愁:“市道银少,银贵粮贱,天下各地富人少贫民多,交上税者少欠税者重,凡有内忧内乱,国朝用兵需银粮,可银两不敷用,再束手无策……”
不过他的演出才气在此时起到了大用处,他假装没瞥见王国光的提示,一脸阴沉的缓缓点头,道:“不是税法有题目,税法甚么题目都没有,在货币,在银,也在财务运输。”
“待到乱时、战时,商贾、粮商乃至饭饱衣足的平常之家,凡有金银者,需求屯银傍身以避宗族之祸的阁老。”
“天下战乱之际,我祖宗起兵北逐元寇,光复中国,生民飘零之时,人丁冻饿,田尚且不敢耕耘,即便重商,又何来财贿?天下初安,祖宗即鼓励商贾,但这并非你说的重农抑商或重商抑农,是因起初重商则伤农、而后重商可利农――所谓祖宗之法,便是如此。”
“国朝世面畅通银两,钱法银两与铜钱并行,但银不在朝廷锻造,多为外洋流入,难以调控,是以朝廷对抗风险的才气低;财务运输也是如此,征得银两不在国库,非论本质还是折色,各省征得、各省自行运送使银使粮衙门,银粮不经国库同一办理,倒霉权力集合,财务因此混乱。”
“老夫编去岁赋税,以河南、陕西两省,与南直隶为例,税法本质折银一事,户部诸曹曾议,觉得天下通行钱法本质可折银以后,该当是边鄙之地折银少,仍上本质;繁华繁华之初折银多,少交本质。”
“对外束手无策便要加派税饷,加练兵饷、加用兵饷,百姓本已交不上税,便要落草为寇。”
“并且朝廷有两套财务,中心与处所,十万户之邑仅数名官吏支付俸禄,助他们办理处所的皂吏皆为处所自行招募、自给火耗,既倒霉集权也倒霉财务更倒霉吏治。”
张居正收敛邃密修剪的髯毛对陈沐嘉奖道:“王公编修此书,当得此代奇伟功业!”
“稍后专有一套用于北洋的电报密文交你,工部电报另有些事,晚些时候再说。”张居正缓缓点头,探手对王国光道:“还请王公持续说吧,靖海伯精于财务,或当有谋国之见。”
陈沐的话不但令张居正侧目,还让年老的王国光为之惊奇,张张口几乎说出不出话来,顿了半晌与张居正互换眼色,这才哑然发笑道:“靖海伯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只交不上税,不至如此,即便真如老夫所言,疗摄生息几年,到时官吏才俊会有更好的税法,南倭北虏乱了这么多年,起于我辈平于我辈……呵!”
陈沐俄然全明白了,他接过话来,道:“落草为寇,朝廷便要再向内用兵,加派剿匪饷,朝廷凡是另有一条活路就不会这么做,但内忧内乱已再无其他体例;朝廷凡是给百姓一条活路,他们都不但不会落草为寇,还要助官府擒拿,可一旦百姓都落草为寇了,再征剿饷,则只能破门败家,剿出更多匪来。”
“恰好相反。”
张居正看上去表情不错,书房窗户支开半扇,映着府后竹林,墙上壁挂水晶灯罩做出磨砂,收回微小亮光,映出户部尚书王国光掌中烟斗缓缓燃烧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