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道:“我算痴顽的,长公主殿下若资质聪明有灵性,便一定必要这么久了。”
谢危那沉沉的戒尺压在掌内心,苗条的手指握得不由紧了那么两分,重看向她时,眼角都微微抽了一抽,目光也沉下来。
只是这回是看着真,实则假了。
难怪方才夸她一句她要心虚了。
别的女儿家年纪小时都学了女红,唯独她在那年纪,还在乡野之间撒开脚丫子跑,河里摸鱼有她,上树捉蝉有她,拴着别人家的鸡鸭出去遛弯儿也有她……
他是在文渊阁为天子、为满朝文武讲惯了书的,教这一帮小女人实在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意义,似先前那位翰林院的赵先生便不大耐烦,可他倒是步态安闲,言语平和。
但是……
姜雪宁愣住了。
没了上一世的尤芳吟就罢了,为了勇毅侯府的工感化周寅之也罢了,重生返来还要被个谢危提溜在眼皮底下,可这一世她又没做甚么真正的好事。
如此一来, 满殿清净, 倒有一股可贵的静气。
姜雪宁心提到嗓子眼儿,鼓起勇气道:“要不我换一张劣琴?”
那色彩明丽的少女本日穿了一袭雪青的弹墨裙,身形纤细,立在廊下柱旁,跟受了天大的委曲似的,一面哭还一面擦眼泪,真叫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凭甚么待她如此严苛?
姜雪宁心念一动,眼泪止住半晌后,竟重又哽咽。
这才正式开端教琴。
现在便是她配不上琴啊。
姜雪宁闻声他说“痴顽”两个字,便没忍住昂首看了他一眼:姓谢的若都叫“痴顽”,那这天底下另有聪明人吗?
偶然候,不得不承认,老天爷很公允:给了她过人的好边幅,便不会再给她优渥舒心的家道,和琴棋书画样样都行的好天赋。
没料着,半点不去想本身如何能配得上琴,反要换一张劣琴来配本身!
那里听得出甚么子丑寅卯来?
她举袖擦了想忍。
谢危一个个看下来,都点了头。
那一张蕉庵就摆在她面前。
谢危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落指更不知轻重,轻的时候像是吹棉花,重的时候活像是能把琴弦抠断!
奉宸殿内因而响起了简朴断续的琴音。
姜雪宁听谢危叫她“且坐”,便不敢再伸手碰那琴了,又揣摩既是本身配不上琴,那换一张本身配得上的,也就不算糟蹋了吧?
一次也没有的。
但是细心回想回想,上一世她有在谢危面前哭过吗?
末端又留步在她面前,倒可贵有些刮目相看之感,道:“不错。”
站在奉宸殿里为面前这些小女人讲课,倒和站在文渊阁里为九五之尊讲学时没有辨别。
他冷了脸,只执了那戒尺,往殿门外一指,道:“你先出去。”
按理说现在本是两门功课之间的歇息,世人可随便走动歇息。
姜雪宁是越弹越感觉本身的音和旁人不一样,心也就越虚,偶尔间一昂首,谢危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世人奥妙而非常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姜雪宁还不知本身已被谢危盯上,只是感觉一双手不听使唤。上胭脂水粉的时候,稳稳铛铛,一落到琴弦上就失了准头,摸不着轻重。
高处的书案上搁着一把戒尺。
见效了!
只是当年回京路上遇袭,摔得浑身是泥,仿佛也没见她哭过……
不是姜雪宁又是何人?
姜雪宁背后汗毛顿时倒竖。
然后谢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待会儿放学,你伶仃留下。”
当真是想哭就哭,说来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