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泓碧只来得及看清和尚的面庞,便在他怀中昏死畴昔。
殷无济脾气乖张,于医毒之道很有些怪癖,救人害命全凭爱好,手腕也异于平常乃至令人发指,暮年间孤身在外闯荡江湖招惹了数不尽的祸事,最后走投无路插手补天宗,仍对峙雷打不动的混账风格,下毒易如反掌,救人难如登天。
“我只承诺了傅渊渟救人,至于其他……”
换言之,那封信实在是傅渊渟留给周绛云看的,薛泓碧只是引来周绛云的饵,傅渊渟用这封信摆荡周绛云的心神,袒护玉无瑕插手听雨阁的真正启事,也把薛泓碧逼到绝境,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从天罗地网中逃出世天。
仿佛看出了薛泓碧心中所想,步寒英松开了手,回身看向探头相望的白知微,抿如剑锋的唇角缓缓勾起,如同暖风吹开了冰河,带来一片人间秋色。
这一起风尘颠簸,薛泓碧把先前产生的事情在脑筋里掰碎揉烂,大部分都想清楚了,剩下的却还如病根般扎在贰心中,恰好洁白跟殷无济合唱红白脸,谁也不肯给他个明白,只带他往北赶路,直至本日到达寒山。
傅渊渟没说过那云游僧的姓名法号,也没提及他们之间有何干系,薛泓碧只记得他用一种庞大的语气回想曾经,说殷无济拒了补天宗三次招揽,却在一个大雨夜背着个奄奄一息的和尚找上门来,跪在傅渊渟面前求他救人。
“知微是我的mm。”他轻声道,“我们是龙凤胎。”
药师顿时气结,哈腰捡起那本医书就要呼扇这小兔崽子,幸亏被那和尚及时拉住,连声劝道:“无济,算了,那话你的确说过……这位小施主还是个孩子,算了吧!”
脚结壮地的那一刻,少年神情有些怔忪,他望着面前巍峨的雪山,又看看摆布陌生的人影,半晌没吭声。
薛泓碧从没传闻过江湖上有洁白这号人物,却传闻过殷无济这个名字。
一刹时,仿佛恶梦重临,又仿佛落雷惊醒。
每说出一个字,都抽走他所剩无几的力量,薛泓碧感到膝盖发软,面前也阵阵发黑,就在他将近跌坐下去的时候,一只手如同利剑般刺了过来,他本能地今后躲,仍被抓住了胳膊,借力撑住了身材。
如此近的间隔下,他发明了一件令人惊悚的事情——若忽视那身气势,再柔化些许表面棱角,步寒英跟白知微的长相实在很像,少说也有六成类似。
殷无济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正因如此,殷无济没有跟傅渊渟反目成仇,在傅渊渟逃亡十三年里没少暗中互助,此次又为他临终之请赶来蕴州,救薛泓碧一命。
薛泓碧仿佛又回到了腊月廿三那天的钟楚河边,本身站在五丈开外,劈面是寒石冷玉雕成似的白衣人,他还是一身广袖白衣,上面的血迹却都不见了,逆着天光云影,如同经年不化的雪峰。
不知多少人会感觉这本相荒诞至极,号称“见死不救”的殷无济竟然会为了救人插手补天宗那样的龙潭虎穴,特别他要救的人并非嫡亲至爱,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云游僧。
可白知微跟尹湄为安在这里?殷无济与洁白为何要带他来此?亦或者……傅渊渟的临终所托,为何是将他送到这里?
裹着丰富裘衣的女人坐在轮椅上,膝上搭着皮褥子,三千白发被丝带编成细辫垂落肩背,头上戴着兔毛缠结的发环,眉心装点着水滴玉坠,犹带三分病气的脸上尽是孩童般的懵懂猎奇,清澈的眸子本来映着六合万物,四目相对以后,便只剩下一个苍茫的少年人。
站在一旁的药师刚把那本狗屁不通的医书踩了好几脚,眼下余怒未消,见状没好气隧道:“说句话,你哑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