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至仲夏,山风还是吼怒如雷,只不过没了料峭春寒,平增了滚滚热浪,许是大雨将至,天上虽无骄阳灼烧,闷热却比昔日更甚,热风拂身时如同置于阿鼻天国,业火煎心,血如沸水。
刘一手亲身守在门外,昭衍进屋时正赶上林氏沏好了一壶茶,她换了身雪青色的窄袖衣裳,浅显的眉眼在热气氤氲中显出了几分昏黄之美,指头勾起白瓷把手,茶水自壶嘴内如注倾出,缓缓倒入两只鹧鸪斑茶盏中,水满七分,汤色澄碧,乃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就连方怀远本身,一样是贼。
当着昭衍,方怀远没再摆出武林盟主的架子,他身着灰袍坐在桌案后,虚指中间的座椅,昭衍也不跟他客气,将藏锋搁在了小案几上,顺手接过茶水抬头就灌,他也不怕烫,眨眼间喝了个底朝天,由衷赞道:“林管事沏得一手好茶!”
在中州滞留了好久,鱼鹰坞里恐有很多事件积存待办,恰好江夫人成心归宁养病,江天养便携她一同向方怀远告别,明眼人都晓得江夫人乃是芥蒂难明,然人死如灯灭,徒留唏嘘。
他正待再说,却见林管事将手里托着的茶壶悄悄放在了桌上,当即目光一凝,改口道:“既如此,你接下来有何筹算?”
林管事拿这两人无可何如,又提起茶壶为昭衍添了茶水,直到两杯茶下肚,腹内火烧火燎般的燥意才算被压了下去,昭衍这才问道:“盟主命刘大侠急召长辈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叮咛?”
五年前围杀魔头傅渊渟一役,完整将方怀远在武林中的名誉推上了颠峰,可他听着那众口奖饰,心中不但没有多少得意称心,反而感到了深深的哀思。
昭衍倒是一笑,眼里如藏了毒针,不轻不重地刺了方怀远一下,只听他道:“当初是长辈想当然了,我年纪尚轻,见闻也少,眼下即便有幸入得武林盟也不过沦为微末,倒不如沉下心来源练一番,好生增加些经历本领,想来到了当时,武林盟也不会再将我拒于门外吧?”
“长辈大胆,私觉得盟主多虑了。”昭衍淡淡道,“王少帮主勇武不凡,又有丐帮为厥后盾背景,于那等流患之地最是如鱼得水,正所谓民气向背如水载舟,值此民生混乱的风波关头,本地官吏只要有个脑筋复苏的,就不会等闲获咎于他,何况他行事虽有些打动,但李大蜜斯夙来沉着慎重,有她同业在侧,当无大患也。”
方怀远对他话里的刺置若罔闻,持续道:“此次地崩连累甚广,连宁州州城也遭到涉及,黑石县以北的环境更不容悲观,本地官府人手有限,纵使朝廷垂怜肯调派营军助力救灾,也非短时候内能够到达,李鸣珂与王鼎他们带去的物质不过是杯水车薪。”
方怀远竟是要见他。
说着,他看向刘一手,沉声道:“浩明,我将殿下的安危交托于你,本日解缆!”
方怀远将茶盏搁置下来,直言道:“既是要事,也是私事。”
方怀远微一皱眉:“为何?”
林管事一愣,旋即便忍俊不由,倒是方怀远的神采也和缓下来,只见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点头道:“实在如此。”
为免泄漏风声,方咏雩一早就躲进了马车车厢里,这马车是刘一手亲身改革的,从内里看去平平无奇,内里倒是另有玄机,靠后的车壁原是一道埋没拉门,当中是足以藏人的暗间,气孔都设在死角处,除非将马车全部拆掉,不然谁也发明不了内里乾坤。
“盟主……”
昭衍接口道:“林管事,烦请再来一杯!”
这话纯属是扯淡,黄册乃当朝为核实虎口、征调赋税徭役的按照地点,连平常小吏都不成偷看,更遑论借阅给无官无职的江湖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