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死，死了一大师子要如何办？老娘胡涂，娘子固然夺目，但到底只是内宅妇人，瞧着刚烈，实在没了他就没了主心骨，启哥、泰哥都还小，月姐、桂姐还没出阁……英姐懂事，可她一个女伢子，如何守得住偌大的家业？
多少年了……一向是他一小我，这会儿又何必骇怪。
“你哥哥又欺负你了？”
周仁便也不动，属官们跑进跑出，却没人去筹办拂尘酒宴，他忍不住出声开打趣，“无酒无菜，也不怕怠慢了那些爷爷们？”
傅容挑了一朵最红的别在鬓边，揽镜自照，其他几个蜜斯围着她笑，夸她都雅，像仙女似的。
顿了一下，吹走掌心的花瓣，“别人家的女孩子也都不读书吗？”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驿站外的动静渐渐消停下来。
霍明锦不语。
傅容几近要尖叫起来：“我要见我娘！”
傅四老爷冷着脸道：“当年苏家大官人出事的时候，留下几座大宅子，好几间铺子，他们家是做茶叶买卖的，说一句日进斗金也不为过……苏大官人一走，宗族就把家业给朋分了。傅老三是他们家的姻亲，苏家人求他主持公道，他买下苏家的水田，你晓得一亩多少钱？只要三百钱！”
傅四老爷喉咙又干又痒，咕咚咕咚一口气连喝三杯茶，长出一口气：“妈呀，吓死我了！”
霍明锦看着她，轻声说：“你明天不欢畅。”
庭间一株老杏树花开满枝头, 若云兴霞蔚，树底下支了两架秋千，轻风拂过, 花朵纷繁扬扬飘洒下来, 仿佛落雨, 越是暮春时候，春光越浓越明丽。
“他如何会救我？”傅四老爷一脸不成置信，“人家但是堂堂批示使啊！”
傅四老爷呆了一下，瞪大眼睛，“霍大人？那位锦衣卫批示使，霍明锦霍大人？”
傅容泪流满面，冒死点头，鬓边簪的山茶花早就摔落，“娘，不要赶我走！”
他气极反笑，缓缓走到陈氏跟前，“娘……你不帮她们……我帮……”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小声说了几句话。
客岁第一次在武昌府见到他时，他眼神冷酷，神情不悲不喜，没有一丝炊火气。
他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忍着肝火，拉起傅云英的手，“好孩子，苦了你了。”
一起马不断蹄赶返来……还是晚了一步。
坐在劈面的崔南轩垂下视线，苗条手指在桌上划拉几下，“山东登州府、莱州府一带盐工起事，霍明锦受命彻查盐运之事，如何从河南回京？”
傅云章沉下脸，一字字道：“娘，你也是颠末这类事的。”
霍明锦目光往院子里一扫，看到花雨下闷闷不乐的小女人，嘴角微微上翘，走进院子里。
正想讽刺几句，认出他是大名鼎鼎的二少爷，吓得神采一白，砰地一声关上门。
国子监司业周仁给方才调回京师的崔南轩倒了杯茶，客气道：“一起驰驱，崔侍郎可还吃得消？”
傅云章看着她，幽黑双眸仿佛能看破她的心机，“原觉得你只是率性、骄横，没想到你竟然还暴虐……傅月的丫头是你拉拢的？你把傅月骗到下人住的倒座房去做甚么？”
小云英啧啧了几声，为他错过甘旨而可惜，“那我让婶子多蒸点，你尝尝，很好吃的。”
她愣了一下，笑了笑，眼眉弯弯，“约好一起去供花的，我和娘闹别扭，还要哥哥转头来找我，实在太失礼了。现在去还来得及。”
好久没吃过，俄然想起来，还真有点驰念。傅家不吃荠菜，只用荠菜根的汤煮鸡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