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涣是预先见过这个沙盘的,因而揣动手笑道:“其上本有字,叔父又何必猜想。”
祖约点头道:“我觉得,羯奴必攻司、兖。段匹磾、邵嗣祖等,于羯奴都不过癣疥之祸,命一大将率部压逼之,寻机攻取可也,而欲破当下之局,羯奴必直向我。
祖约插嘴道:“恐怕不是怯懦,而是不信我等,而欲大司马再立新功。却不想大司马已位极人臣,河桥之战,朝廷几无可赏,则若再建功……”
祖约细细一瞧,果见红色木块上用黑笔写了两个小字——“洛阳”,不由笑着点头:“过分粗陋,何不插之以旗,则更能明示啊?”
张宾笑道:“此乃天然之理,非止裴文约,其四方兵马,亦将纷繁退保洛阳——晋人前失洛阳,社稷几覆,岂敢再失啊?然如此一来,各方守备必薄,我军便大有回旋余地了。”
说到这里,双眉蓦地一挑,厉声道:“我故必出而与羯奴战,灭此朝食,以使社稷得全!”
“且张令几视晋寇为草芥,觉得必可调而动之,世事岂能尽如其意?陛下前与祖士稚战于河内,于其人之能,有所查知,试问祖某但是轻易受制于我的么?
因而众将指导沙盘,纷繁颁发定见,大多数人都以为石勒三面皆敌,只要东方是大海,以是必定是会采纳守势的——起码也要以攻代守。没人看好并州方面,以为有关中兵和拓跋鲜卑的夹攻,太原、上党,多数只能恪守待援;但有人以为石勒将会北进,攻伐段部和刘琨、崔毖,先消弭后顾之忧;也有人以为石勒将会先攻厌次,击破邵续……
“苏峻倨傲、骄横,闻其与郗鉴不睦,且兖东诸守,与之亦不相得。则若兖州有事,苏峻因曹嶷横在其间,必不敢,也不肯往救;青州若被兵,兖东诸守必报洛阳,以待祖士稚之决,来往之间,动必迂缓……”
祖逖点点头,即将双手从背后收至身前,右手执一铁快意,在沙盘上方虚齐截圈,说:“我与羯奴争胜,即在其间!”
“倘若祖士稚急来救,我可于历城、巫山之间,深沟高垒,与之久峙。自襄国而至历城,虽有大河中隔,河北俱平原,交通便当,不过六七百里罢了;而自历城向洛阳,首尾多山陵,军行不便,且间隔倍之,则久峙于我无益。倘若晋人自河上运粮,则我可陈兵北岸,不时骚扰、劫掠之。
世人入堂之时,祖逖尚未露面,就见正堂之上,用好几张广榻拼成了丈八见方,其上堆土成山,髹漆为河,竟然形成了一具前所未见的庞大的沙盘!
众将全都躬身拱手,大声道:“愿为大将军效死!”
祖士稚本来没这风俗,厥后见裴该总执三尺竹仗,指指导点,貌似很俶傥风骚的模样,这才加以仿效。不过他没端玉快意,或者玉麈尾,总感觉那玩意儿过分脆弱,非军中所宜用,而裴该的竹杖,又嫌寒酸了点儿……终究用铁铸一成快意,长两尺不足,不但能够点划,缓急时还能用来打人,感觉这才烘托自家的身份嘛。
随即解释说:“为兖北有泰山横亘,有济、汶、泗诸水注流,巨野大泽在其西南,地形庞大多变,我若使精锐涉渡而攻,很有胜算。其济上诸郡,东平徐龛素与刺史蔡豹不睦;济北桓宣,墨客耳;泰山羊鉴,几无统驭之能……
“先使一军,伪攻厌次,以觇苏峻意向。若苏峻往监曹嶷,而不救邵续,乃可趁机攻取之;然曹嶷已如惊弓之鸟,恐不敢出广固半步,苏峻亦甚轻之,多数是会北救邵续的。候其动,我即便一部自高唐渡河,直取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