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石勒终究打断了王赞的长篇大论,问他:“今苟道将麾下,另有多少兵将,多少粮草?”
随即那胡兵昂首瞥见石勒,仓猝后退两步,柱着刀单膝跪倒施礼。
王赞说了:“苟道将施法夙来严苛,此前屡战屡胜之时,人皆谓治军合法如此之严,尚无多少怨怼之心,待其败北,轻易于蒙城,部将乃多叛离,如温畿、傅宣等皆其亲信,然都率部远飏矣。我本文弱之士,亦不娴于军旅,因久从苟道将,竟觉得能战者,加上屡进良言,惹得道将不喜,因而才遣我到阳夏来。说是以防将军东进,实在苟道将也料不到将军会来得如此之快……”
“一则王正长墨客耳,并不熟于军事,二则城内兵数太少,难以三面对付。裴郎须知,城广一定易守,越是泛博,须兵越多,若不够数,反比一二里的小城更难设防。”
传闻是羯人,石勒不由“啧”了一声,他偷眼瞟瞟裴该——裴该面无神采——因而叮咛说:“拖下去,抽二十鞭子,以儆效尤!”
张宾不由笑了起来:“裴郎,攻城之道,本不在杀尽守军,只须攀壁或破门而入,则守方天然士气靡沮,我方乃昂扬奋发,一可当十矣。”裴该又问:“几时能攀上城头?”张宾摆摆手:“且看,且看。”
石勒一皱眉头:“即我不来攻,亦不敷两月存粮……”想一想,不对——“加上百姓,恐怕不敷半月之须。如此窘蹙,还敢守备此城么?”
王赞诚恳答复道:“蒙城中胜兵万余,丁壮在三万高低,别的散在周边各城邑的,另有三五千兵卒。粮秣为多年积储,倒还勉强丰足。”
石勒笑道:“我知之矣,此处非待客之所。且等入城后,我再重新来问过正长吧。”号令支屈六给王赞解开捆绑,换身衣服,再好好梳洗一番,等候传唤。随即右臂一挥:“进城!”
午后开端了第三次猛攻,守兵较着加强了防护力度,再无一名攻城方士卒能够幸运攀上城头,而用来撞击城门的巨木中间也堆满了累累的尸身。裴该忍不住问张宾:“似这般景象,可知守方伤亡如何么?”张宾随口答复道:“两日之战,也总有二三百的伤亡吧,但恐怕死者、重伤者,该当较我为少。”裴该苦笑着问道:“城中近万人,似这般毁伤,要几日才得杀尽?若等苟道将率军来救……”
话音未落,忽见一名女子半裸着身子从街角猛蹿出来,随即被身后的一名胡兵挥起刀来,恰好劈在脊梁上,鲜血当即喷涌而出,那女子都来不及叫喊,顺着刀势蹿伏到地上,打一个滚儿就不动了。
“不过千余斛耳。”
石勒又一偏头,和张宾四目相对,各自心中稀有。随即石勒朝裴该一挥手:“裴郎,近前来——正长可识得此人否?”
王赞眯眯眼睛,高低打量一番裴该,犹踌躇豫地说:“请恕眼拙,这位是……”裴该拱手道:“仆是裴该,先父在时,王君曾经拜访,有过一面之缘,还记得否?不过当时该尚在冲龄,形貌天然大异了……”
“正长,昔在仓垣,我曾为卿所败,何故本日胜负易势啊?”
身为主帅,石勒是比较晚进入阳夏城的,先让桃豹、蘷安、支雄等人把城内清理洁净了——当然这“清理”不是指的洒扫街衢……裴该走在石勒身后,就见街道上尽是死尸,两旁房屋大多倾塌,或者被烧得只剩一些焦土,状况非常惨痛。他晓得这年代每破一城,攻方总要大加殛毙,别说胡兵了,当年跟从着司马越的时候,晋军对本身的同胞一样毫无怜悯之情。不过当时候常常要等把尸身全都措置完了,朝廷百官才会入城——倒不是有甚么怜悯之心,纯粹因为官僚们爱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