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史氏曰:“温姬可儿!翩翩公子,何乃苛此中之统统哉!遂至悔不如娼,则妻妾羞泣矣。顾百计遣之不去,而见帖浩然,则‘花菽生江’,何殊于杜甫之’子章髑髅’哉!”《耳录》云:“道旁设浆者,榜云:“施‘恭’结缘。”亦可一笑。
后邢至八十九岁,自治葬具,又嘱子必以石殉,及卒,子遵遗教,瘗石墓中。半年许,贼发墓劫石去。子知之,莫可追诘。越二三日,同仆在道,忽见两人奔踬汗流,望空投拜,曰:“邢先生,勿相逼!我二人将石去,不过卖四两银耳。”遂絷送到官,一讯即伏。问石,则鬻宫氏。取石至,官爱玩欲得之,命寄诸库。吏举石,石忽堕地,碎为数十余片。皆失容。官乃重械两盗论死。邢子拾碎石出,仍瘗墓中。
先是翁嫡配发展子成,至七八岁,母子为强寇掳去。娶后妻,生三子:曰孝,曰忠,曰信。妾生三子:曰悌,曰仁,曰义。孝以悌等出身贱,鄙不齿,因保持忠、信为党。即与客饮,悌等鞠问下,亦傲不为礼。仁、义皆忿,与友于谋欲相仇。友于百词宽譬,不从所谋;而仁、义年起码,因兄言亦遂止。
曾翁,昆阳故家也。翁初死未殓,两眶中泪出如沈,有子六,莫解以是。次子悌,字友于,邑名流,觉得不祥,戒诸兄弟各自惕,勿贻痛于先人;而兄弟半迂笑之。
一日寇所掠长兄成,忽携妇亡归。诸兄弟以家久析,聚谋三日,竟无处能够置之。仁、义窃喜,招去共养之。往告友于。友于喜,归,共出田宅居成。诸兄怒其市惠,登门窘辱。而成久在寇中,习于威猛,大怒曰:“我归,更无人肯置一屋;幸三弟念手足,又罪恶之。是欲逐我耶!”以石投孝,孝仆。仁、义各以杖出,捉忠、信,挞无数。成乃讼宰,宰又令人就教友于。友于诣宰,昂首不言,但有流涕。宰问之,曰:“惟求公断。”宰乃判孝等各出田产归成,使七分相准。自此仁、义与成倍加爱敬,谈及葬母事,因并泣下。成恚曰:“如此不仁,真禽兽也!”遂欲启圹更加改葬。仁奔告友于,友于急归谏止。成不听,克期发墓,作斋于茔。以刀削树,谓诸弟曰:“所不衰麻相从者,有如此树!”众唯唯。因而一门皆哭临,安厝尽礼。自此兄弟相安。
孝归,终不德友于。无何,友于母张夫人卒,孝等不为服,宴饮仍旧。仁、义益忿。友于曰:“此彼之无礼,于我何损焉。”及葬,把持墓门,不使合厝。友于乃瘗母隧道中。未几孝妻亡,友于招仁、义同往奔丧。二人曰:“‘期’且非论,‘功’于何有!”再劝之,哄然散去。友于乃自往,临哭尽哀。隔墙闻仁、义鼓且吹,孝怒,纠诸弟往殴之。友于操杖先从。入其家,仁觉先逃。兴方逾垣,友于自后击仆之。孝等拳杖交集,殴不止。友于横身障阻之。孝怒,让友于。友于曰:“责之者以其无礼也,然罪固不至死。我不怙弟恶,亦不助兄暴。如怒不解,愿以身代之。”孝遂反杖挞友于,忠、信亦互助殴兄,声震里党,聚集安慰,乃散去。友于即扶杖诣兄请罪。孝逐去之,不令居丧次。而义创甚,不复食饮。仁代具词讼官,诉其不为庶母行服。官签拘孝、忠、信,而令友于陈状。友于以脸孔毁伤,不能诣署,但作词禀白,要求寝息,宰遂消案。义亦寻愈。由是仇怨益深。仁、义皆幼弱,辄被敲楚。怨友于曰:“人皆有兄弟,我独无!”友于曰:“此两语,我宜言之,两弟何云!”因苦劝之,卒不听。友于遂扃户,携老婆借寓他所,离家五十余里,冀不相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