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曛暮,与妻坐床上。忽一小儿,儴入室,曰:“阿翁行何疾?死力不能得追。”视其体貌,当得七八岁。李惊,方将诘问,则见其若模糊现,恍忽如烟雾,宛转间已登榻。李推下之,堕地无声。曰:“阿翁何乃尔!”瞥然复登。李惧,与妻俱奔。儿呼阿父、阿母,呕哑不休。李入妾室,急阖其扉,还顾,儿已在膝下。李骇问何为。答曰:“我姑苏人,姓詹氏。六岁失父母,不为兄嫂所容,逐居外祖家。偶戏门外,为妖僧迷杀桑树下,差遣如伥鬼,冤闭穷泉,不得脱化。幸赖阿翁昭雪,愿得为子。”李曰:“人鬼殊途,何能相依?”儿曰:“但除斗室,为儿设床褥,日浇一杯冷浆粥,余都无事。”李从之。儿喜,遂独寝室中。
回顾,一短衣人立肩下,即以姓氏问耿,耿俱以告。其人亦自言为东海匠人,见耿零涕,问:“何事不了于心?”耿又告之。匠人谋与越台而遁,耿惧冥追,匠人固言无妨;耿又虑台高倾跌,匠人但令从己。遂先跃,耿果从之,及地,竟无恙,喜无觉者。视所乘车犹在台下。二人急奔,数武,忽自念名字粘车上,恐不免执名之追,遂反身近车,以手指涂去己名始复奔,哆口坌息,不敢少停。
常州民李化,富有田产,年五十余无子,一女名小惠,容质秀美,伉俪最垂怜之。十四岁暴病夭殂,萧瑟庭帏,益少生趣。始纳婢,经年余生一子,视如拱璧,名之珠儿。儿渐长,魁伟敬爱,然性绝痴,五六岁尚不辨菽麦,言语蹇涩。李亦好而不知其恶。会有眇僧募缘于市,辄知人闺闼,因而相惊以神,且云能存亡祸福人。几十百千,执名一索,无敢违者。诣李募百缗,李难之。给十金不受,渐至三十金。僧厉色曰:“必百金,缺一文不成!”李怒,收金而去。僧忿然起曰:“勿悔!勿悔!”无何,珠儿心暴痛,爬刮床席,色如土灰。李俱,将八十金诣僧求救。僧笑曰:“多金大不易!然山僧何能为?”李回而儿已死。李恸甚,以状诉邑宰。宰拘僧讯鞫,亦辨给无情词。笞之,似击鞔革。令搜其身,得木人2、小棺1、小旗号五。宰怒,以手叠诀举示之。僧乃惧,自投无数。宰不听,杖杀之。李伸谢而归。
少间入里门,匠人送诸其室。蓦睹己尸,醒但是苏。觉乏疲躁渴,骤呼水。家人大骇,与之水,饮至石余。乃骤起,作揖拜伏。既而出门拱谢,方归。归则僵卧不转。家人以其行异,疑非真活,然渐觇之,殊无他异。稍稍近问,始历历言本末。问:“出门何故?”曰:“别匠人也。”“饮水何多?”曰:“初为我饮,后乃匠人饮也。”投之汤羹,数日而瘥。由此厌薄其妻,不复共床笫。
魇昧之术,不一其道,或投美饵,绐之食之,则人迷罔,相从而去,俗名曰“打絮巴”,江南谓之“扯絮”。小儿无知,辄受其害。又有变报酬畜者,名曰“造畜”。此术江北犹少,河以南辄有之。扬州旅店中,有一人牵驴五头,暂絷枥下,云:“我少旋即返。”兼嘱:“勿令饮啖。”遂去。驴暴日中,蹄啮殊喧。仆人牵着凉处。驴见水奔之,遂纵饮之。一滚尘皆化为妇人。怪之,诘其所由,舌强而不能答。乃匿诸室中。既而驴主至,系五羊于院中,惊问驴之地点。仆人曳客坐,便进餐饮,且云:“客姑饭,驴即至矣。”仆人出,悉饮五羊,展转化为孺子。阴报郡,遣役捕获,遂械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