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持牒人来,自认其误,释今归。别杜而行,途中遇六七女郎,容色夸姣,悦而尾之。下道,趋小径,行数十步,闻张在后大喊曰:“杜大哥,汝将何往?”杜沉沦不已。俄见诸女人入一圭窦,心识为王氏卖酒之家。不觉探身门内,略一窥瞻,即觉身在苙中,与诸小豭同伏。豁然自悟,已化豕矣。而耳中犹闻张呼,大惧,急以首触壁。闻人言曰:“小豕颠痫矣。”还顾,已复为人。速出门,则张候于途。责曰:“固嘱勿他往,何不听言?几至好事!”遂把手送至市门,乃去。杜忽醒,则身犹倚壁间。诣王氏问之,果有一豕自触死云。
查醉起迟,将军已于寝门三问矣。查不自安,辞欲返,将军投辖下钥,锢闭之。见将军日无别作,惟点数姬婢养厮卒,及骡马服用器具,督造记籍,戒无亏漏。查以将军家政,故未深叩。一日,执籍谓查曰:“鄙人得有本日,悉出高厚之喝。一婢一物,所不敢私,敢以半奉先生。”查惊诧不受,将军不听。出藏镪数万,亦两置之。按籍点照,古玩床几,堂表里列举几满。查固止之,将军不顾。稽婢仆姓名已,即今男为治装,女为敛器,且嘱敬事宿世,百声悚应。又亲视姬婢登舆,厩卒捉马骡,阗咽并发,乃返别查。
白莲教
渭南姜部郎第,多鬼怪,常惑人,因徙去。留苍头门之而死,数易皆死,遂废之。里有陶生望三者,夙俶傥,好狎妓,酒阑辄去之。朋友故使妓奔就之,亦笑内不拒,而实终夜无所感染。常宿部郎家,有婢夜奔,生坚拒稳定,部郎以是契重之。家綦贫,又有“鼓盆之戚”;茅舍数椽,溽暑不堪其热,因请部郎假废第。部郎以其凶故却之,生因作《续无鬼论》献部郎,且曰:“鬼何能为!”部郎以其请之坚,诺之。
大力将军
查伊璜,浙人,腐败饮野寺中,见殿前有古钟,大于两石瓮,而高低土痕手迹,滑然如新。疑之。俯窥其下,有竹筐受八升许,不知所贮何物。使数人抠耳,力掀举之无少动,益骇。乃坐饮以伺其人;居无何,有乞儿入,携所得糗糒,堆累钟下。乃以一手起钟,一手掬饵置筐内,来回数回始尽。已复合之乃去,移时复来,探取食之。食已复探,轻若启椟。一座尽骇。查问:“若个男儿胡行乞?”答以:“啖噉多,无佣者。”查以其健,劝投行伍,乞人愀然虑无阶。查遂携归饵之,计其食,略倍五六人。为易衣履,又以五十金赠之行。
又自诸生以及权贵,并不言娶,人无不怪之者。归后渐置婢,或疑其私,嫂察之,殊无轻易。无何,明鼎革,天下大乱。乃告嫂曰:“实相告:我小郎妇也。以男人阘茸,不能自主,负气自为之。深恐播扬,致天子召问,贻笑海内耳。”嫂不信。脱靴而示之足,始愕,视靴中则絮满焉。因而使生承其衔,仍闭门而雌伏矣。而平生不孕,遂出资购妾。谓生曰:“凡人置身通显,则买姬媵以自奉,我宦迹十年犹一身耳。君何福泽,坐享美人?”生曰:“面首三十人,请卿自置耳。”相传为笑。是时生父母,屡受覃恩矣。搢绅拜往,尊生以侍御礼。生羞袭闺衔,惟以诸生自安,毕生何尝舆盖云。
异史氏曰:“翁姑受封于新妇,可谓奇矣。然侍御而夫人也者,何时无之?但夫人而侍御者少耳。天下冠儒冠、称丈夫者,皆愧死矣!”
顺天某生,家贫,值岁饥,从父之洛。性钝,年十七,裁能成幅。而丰仪秀美,能雅谑,善尺牍,见者不知此中之无有也。无何,父母继殁,孑然一身,受童蒙于洛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