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翁,直隶人。宗子甲筮仕南服,二年无耗。适有干系丁姓造谒,翁款之。丁素走无常。谈次,翁辄问以冥事,丁对语涉幻;翁不坚信,但微哂之。
梦狼
鬼妻
化男
异史氏曰:“次年复至,盖不料其祸之复也;三年而巢不移,则报仇之计已决;三日不返,其去作秦庭之哭,可知矣。大鸟必羽族之剑仙也,飘但是来,一击而去,妙手空空儿何故加此?”
既归,如命,不解其意,但伏听之。过数日,相传罪人已得,伏法讫。伉俪相庆。无何,山中遣僮来,以断杖付生云:“代死者,此君也。”便嘱瘗葬致祭,以解竹木之冤。生视之,断处有血痕焉。乃祝而葬之。伉俪不敢久居,星夜归辽阳。
由此名大噪,门常如市,应手无不悉效。有病伤寒者,言症求方。张适醉,误以疟剂予之。醒而悟,不敢以告人。三今后有盛仪造门而谢者,问之,则伤寒之人,大吐大下而愈矣。此类甚多。张由此称素封,益以声价自重,聘者非重资安舆不至焉。
禽侠
益都韩翁,名医也。其未著时,货药于四方。暮无所宿,投止一家,则其子伤寒将死,因请施治。韩思不治则去此莫适,而治之诚无术。来去趾踱,以手搓体,而汗垢成片,捻之如丸。顿思以此绐之,当亦无所害。晓而不愈,已赚得寝食安饱矣。遂付之。中夜仆人挝门甚急,意其子死,恐被侵辱,惊起,逾垣疾遁。仆人追之数里,韩无所逃始止。乃知病者汗出而愈矣。挽回,款宴丰隆;临行,厚赠之。
次年,报甲以荐举作吏部,贺者盈门;翁惟唏嘘,伏枕托疾不出。未几,闻子归程遇寇,主仆死亡。翁乃起,谓人曰:“鬼神之怒,止及其身,祐我家者不成谓不厚也。”因焚香而报谢之。安慰翁者,咸觉得门路讹传,惟翁则坚信不疑,克日为之营兆。而甲固未死。先是四月间,甲解任,甫离境,即遭寇,甲倾装以献之。诸寇曰:“我等来,为一邑之民泄冤愤耳,宁专为此哉!”遂决其首。又问家人:“有司大成者谁是?”司故甲之腹心,助纣为虐者。家人共指之,贼亦杀之。更有蠹役四人,甲剥削臣也,将携入都。——并搜决讫,始分资入囊,骛驰而去。
夏雪
异史氏曰:“窃叹天下之官虎而吏狼者,比比也。即官不为虎,而吏且将为狼,况有猛于虎者耶!夫人患不能自顾厥后耳;苏而使之自顾,鬼神之教微矣哉!”
邹平李进士匡九,居官颇廉洁。常有富民为人罗织,门役吓之曰:“官索汝二百金,宜速办;不然,败矣!”富民惧,诺备半数。役摇手不成,富民苦哀之,役曰:“我无不死力,但恐不允耳。待听鞫时,汝目睹我为若白之,其允与否,亦可明我意之无他也。”少间,公按是事。役知李戒烟,近问:“饮烟否?”李摇其首。役即趋下曰:“适言其数,官摇首不准,汝见之耶?”富民信之,惧,许如数。役知李嗜茶,近问:“饮茶否?”李颔之。役托烹茶,趋下曰:“谐矣!适首肯,汝见之耶?”既而审结,富民果获免,役即收其苞苴,且索谢金。呜呼!官自发得廉,而骂其贪者载道焉。此又纵狼而不自知者矣。世之如此类者更多,可为居官者备一鉴也。
别后数日,翁方卧,见丁又来,邀与同游。从之去,入一城阙,移时,丁指一门曰:“其间君家甥也。”时翁有姊子为晋令,讶曰:“乌在此?”丁曰:“倘不信,入便知之。”翁入,果见甥,蝉冠豸绣生堂上,戟幢行列,无人可通。丁曳之出,曰:“公子衙署,去此不远,亦愿见之否?”翁诺。少间至一第,丁曰:“人之。”窥其门,见一巨狼当道,大惧不敢进。丁又曰:“入之。”又入一门,见堂上、堂下,坐者、卧者,皆狼也。又视墀中,白骨如山,益惧。丁乃以身翼翁而进。公子甲方自内出,见父及丁良喜。少坐,唤酒保治肴蔌。忽一巨狼,衔死人入。翁战惕而起,曰:“此胡为者?”甲曰:“聊充庖厨。”翁急止之。心怔忡不宁,辞欲出,而群狼阻道。进退方无所主,忽见诸狼纷然嗥避,或窜床下,或伏几底。错愕不解其故,俄有两金甲猛士瞪眼入,出黑索索甲。甲扑地化为虎,牙齿巉巉,一人出利剑,欲枭其首。一人曰:“且勿,且勿,此来岁四月间事,不如姑敲齿去。”乃出巨锤锤齿,齿寥落堕地。虎大吼,声震山岳。翁大惧,忽醒,乃知其梦。心异之,遣人招丁,丁辞不至。翁志其梦,使次子诣甲,函戒哀切。既至,见兄门齿尽脱;骇而问之,醉中坠马所折,考当时则父梦之日也。益骇。出父书。甲读之变色,间曰:“此幻境之适符耳,何足怪。”时方赂当路者,得首荐,故不以妖梦为意。弟居数日,见其蠹役合座,纳贿关说者中夜不断,流涕谏止之。甲曰:“弟日居衡茅,故不知宦途之关窍耳。黜陟之权,在下台不在百姓。下台喜,便是好官;爱百姓,何术能令下台喜也?”弟知不成劝止,遂归告父,翁闻之大哭。无可如何,惟捐家济贫,日祷于神,但求孝子之报,不累妻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