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来往无间。住民或犯神怒,辄先求昆生;乃使妇女辈盛妆入闺,朝拜十娘,十娘笑则解。薛氏苗裔甚繁,人名之“薛蛙子家”。近人不敢呼,远人则呼之。
有富贾周某性鄙吝。会居人敛金修关圣祠,贫富皆与有力,独周一毛所不肯拔。久之工不就,首事者无所为谋。适众赛蛙神,巫忽言:“周将军仓命小神司募政,其取簿籍来。”众从之。巫曰:“已捐者不复强,未捐者量力自注。”众唯唯敬听,各注已。巫视曰:“周某在此否?”周方混迹厥后,唯恐神知,闻之失容,次且而前。巫指籍曰:“注金百。”周益窘,巫怒曰:“淫债尚酬二百,况功德耶!”盖周私一妇,为夫掩执,以金二百自赎,故讦之也。周益惭惧,不得已,如命注之。
江汉之间,俗事蛙神最虔。祠中蛙不知几百千万,有大如笼者。或犯神怒,家中辄有异兆;蛙游几榻,甚或攀登滑壁,其状不一,此产业凶。人则大恐,斩牲禳祷之,神喜则已。
忽昏愦中有人抚之曰:“大丈夫频欲断绝,又作此态!”开目则十娘也。喜极,跃起曰:“卿何来?”十娘曰:“以轻浮人相待之礼,止宜从父命,另醮而去。固久受袁家采币,妾千思万思而不忍也。卜吉已在今夕,父又无颜反币,妾亲携而置之矣。适出门,父走送曰:‘痴婢!不听吾言,后受薛家虐待,纵死亦勿归也!’”昆生感其义,为之流涕。家人皆喜,奔告翁媪。媪闻之,不待往朝,奔入子舍,执手呜泣。由此昆生亦老成,不作歹虐,因而情好益笃。十娘曰:“妾向以君儇薄,一定遂能相白首,故不欲留孽根于人间;今已靡他,妾将生子。”居无何,神翁神媪着朱袍,来临其家。次日十娘临蓐,一举两男。
十娘最恶蛇,昆生戏函小蛇,绐使启之。十娘变色,诟昆生。昆生亦转笑生嗔,恶相抵。十娘曰:“今番不待相迫逐,请自此绝。”遂出门去。薛翁大恐,杖昆生,请罪于神。幸不祸之,亦寂无音。积丰年余,昆生记念十娘,颇自悔,窃诣神所哀十娘,迄无声应。未几,闻神以十娘字袁氏,中间绝望,因亦求婚他族;而历相数家,并无如十娘者,因而益思十娘。往探袁氏,则已垩壁涤庭,候鱼轩矣。心愧愤不能自已,废食成疾。父母忧皇,不知所处。
天已曙,放晓关矣,共运资而返。三客已去。仆人视所质二百余金,尽箔灰耳。大惊,寻至秀舟,告以故,欲取偿于秀,及问里居、姓名,知为建之之子,缩颈羞汗而退。过访榜人,乃知仆人即申竹亭也。秀至陕时,亦颇闻其姓字;至此鬼已报之,故不复追其前郄矣。乃以资与张合业而北,终岁获息倍蓰。遂援例入监。益权子母,十年间财雄一方。
既归告妻,妻曰:“此巫之诈耳。”巫屡索,卒不与。一日方昼寝,忽闻门外如牛喘。视之则,巨蛙,室门仅容其身,行动蹇缓,塞两扉而入。既入回身卧,以阈承颔,举家尽惊。周曰:“此必讨募金也。”焚香而祝,愿先纳三十,其他以次赍送,蛙不动;请纳五十,身忽一缩小尺许;又加二十益缩如斗;请全纳,缩如拳,安闲出,入墙罅而去。周急以五十金送监造所,人皆异之,周亦不言其故。积数日,巫又言:“周某欠金五十,何不催并?”周闻之,惧,又送十金,意将以次结束。一日佳耦方食,蛙又至,如前状,目作怒。少间登其床,床摇撼欲倾;加喙于枕而眠,腹隆起如卧牛,四隅皆满。周惧,即完百数与之。验之,仍很多动。半白天小蛙渐集,次日趋多,穴仓登榻,无处不至;大于碗者,升灶啜蝇,腐败釜中,乃至秽不成食;至三日庭中蠢蠢,更无隙地。一家皇骇,不知计之所出。不得已,就教于巫。巫曰:“此必少之也。”遂祝之,益以二十首始举;又益之起一足;直至百金,四足尽起,下床出门,狼犺数步,复返身卧门内。周惧,问巫。巫揣其意,欲周即解囊。周无何如,如数付巫,蛙乃行,数步外身暴缩,杂众蛙中,不成辨认,纷繁然亦渐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