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子列子好游。壶丘子曰:「御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乐所玩无端。人之游也,观其所见;我之游也,观其所变。游乎游乎!未有能辨其游者。」壶丘子曰:「御寇之游固与人同欤,而曰固与人异欤?凡所见,亦恒见其变。玩彼物之无端,不知我亦无端。务外游,不知务内观。外游者,求备于物;内观者,取足于身。取足于身,游之至也;求备于物,游之不至也。」因而列子毕生不出,自发得不知游。壶丘子曰:「游其至乎!至游者,不知所适;至观者,不知所视。物物皆游矣,物物皆观矣,是我之所谓游,是我之所谓观也。故曰:游其至矣乎!游其至矣乎!」
商太宰见孔子曰:「丘圣者欤?」孔子曰:「圣则丘何敢,但是丘博学多识者也。」商太宰曰:「三王圣者欤?」孔子曰:「三王善任智勇者,圣则丘弗知。」曰:「五帝圣者欤?」孔子曰:「五帝善任仁义者,圣则丘弗知。」曰:「三皇圣者欤?」孔子曰:「三皇善任因时者,圣则丘弗知。」商太宰大骇,曰:「但是孰者为圣?」孔子动容有闲,曰:「西方之人有圣者焉,不治而稳定,不言而自傲,不化而自行,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丘疑其为圣。弗知真为圣欤?真不圣欤?」商太宰嘿然心计曰:「孔丘欺我哉!」
郑之圃泽多贤,东里多才。圃泽之役有伯丰子者,行过东里,遇邓析。邓析顾其徒而笑曰:「为若舞。彼来者奚若?其徒曰:「所愿知也。」邓析谓伯丰子曰:「汝知养养之义乎?受人养而不能自养者,犬豕之类也;养物而物为我用者,人之力也。使汝之徒食而饱,衣而息,在朝之功也。长幼群聚而为牢藉庖厨之物,奚异犬豕之类乎?」伯丰子不该。伯丰子之从者越次而进曰:「大夫不闻齐鲁之多机乎?有善治土木者,有善治金革者,有善治声乐者,有善治书数者,有善治军旅者,有善治宗庙者,群才备也。而无相位者,无能相使者。而位之者无知,使之者无能,而知之与能为之使焉。在朝者,乃吾之所使;子奚矜焉?」邓析无以应,目其徒而退。
目将眇者,先睹秋毫;耳将聋者,先闻蚋飞;口将爽者,先辨淄渑;鼻将窒者,先觉焦朽;体将僵者,先亟奔佚,心将迷者,先识是非:故物不至者则不反。
公仪伯以力闻诸侯,堂溪公言之于周宣王,王备礼以聘之。公仪伯至;观形,懦夫也。宣王心惑而疑曰:「女之力何如?」公仪伯曰:「臣之力能折春螽之股,堪秋蝉之翼。」王作色曰:「吾之力能裂犀兕之革,曳九牛之尾,犹憾其弱。女折春螽之股,堪秋蝉之翼,而力闻天下,何也?」公仪伯长息离席,曰:「善哉!王之问也!臣敢以实对。臣之师有商丘子者,力无敌于天下,而六亲不知;以何尝用其力故也。臣以死事之。乃告臣曰:『人欲见其所不见,视人所不窥;欲得其所不得,修人所不为。故学视者先见舆薪,学听者先闻撞钟。夫有易于内者无难于外。于外无难,故名不出其一家。』今臣之名闻于诸侯,是臣违师之教,显臣之能者也。但是臣之名不以负其力者也,以能用其力者也;不犹愈于负其力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