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真的变了?仅仅几天时候,那些昔日指东打东、指西打西的人都变得不听使唤了,他越来越感到本身的权威如日落西山般摇摇欲坠。
氛围垂垂和缓了,陈长太反倒有些按捺不住:“齐书记,有啥事你就直截了当说吧。”
在一间肮脏的小土屋里,四壁班驳陆离,氛围浑浊得令人堵塞。烟熏火燎的土炕上,躺着一个盖着破棉絮的躯体。这个躯体的一只手臂放在内里,那像耙子一样粗大的手,令人不成思议地闲逛着。炕边站着傻里傻气的蔫蛋子,还扛着个稻草人。他的棉衣棉裤多处线断缝开,吊着一缕缕一串串污脏的棉花絮,满头的乱发像麻袋电影粘在耳朵和脖颈上。见有人来,他用力把一块未吃完的红苕往嘴里塞,脸颊上的皮肉跟着嘴巴的咀嚼而欢畅地活动起来,嘴角郁结着牙膏似的红苕。看到齐浩楠,他便用力地摆动着稻草人,嘴里“呜――呜――”地叫着,唯恐人瞧不见他那副对劲洋洋的模样。
齐浩楠对本身所要担当的任务,心机上是有筹办的,他清楚地晓得,本身要面对的,将是继合作化今后乡村所经历的又一次庞大窜改。
“老支书,几年不见,您说话还是这么成心机,我想找你谝一谝。”
蔫秧子晓得本身将近死了,反倒显得很放心。他一遍一各处唠叨着:“这辈子的路该走到头哩,从湖北到陕西,乡党对我爷俩够了。我先走咧。到阴曹地府如果还能碰到一块儿,我还给咱喂牲口……”
胡日鬼前脚走,陈跛子后脚就到了,他手拿一卷绳索,和两个儿子气喘吁吁跑到树下,抬头一看铜钟不翼而飞,气得冲着儿子破口痛骂:“把你娘日的,看你一个个没神的胎子,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齐浩楠哈哈笑了:“记得,记得!”
四年前,齐浩楠从这里走向大学,他没有健忘和村民们分离时说的那句话:“你们放心吧,大学毕业,我那里都不去,我齐浩楠还会返来的!”他没有食言,他真的返来了,并且要成为几千口人的当家人了。
齐浩楠微微一笑,怕伤了陈长太的自负,没接他的话茬。
为了一根鞭子,胡日鬼跟贺队长的儿子你拉一头,我扯一头较上了劲。“咔嚓”折成了两截,气得胡日鬼一挥手,几个虎仔冲上,一阵拳脚就把那小子打翻在地。贺队长气得捶胸顿足,胡日鬼手握断鞭杆,眼眉皱成了一疙瘩,眼睛孔殷地搜刮着。他猛一昂首看到歪脖槐树上的铜钟,眼睛蓦地一亮:“这家伙但是纯铜的,把它卖了,牵不回一匹骡子也能买它个驴。”他像发明新大陆似的批示着儿子,从家里抱来被褥厚厚地铺在树下,雨豹爬上树,一榔头砸断了系钟的铁丝,一家人如饿虎扑食般抓住还在转动的铜钟,抬起就往家里跑。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本来公社上任一名书记和老百姓没有太大的干系,只因为他曾经是在这儿插过队的洋门生,便立即成了爆炸性消息,成了人们田间地头、茶余饭后群情的核心。
一股北风袭来,陈长太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解下长长的腰带再重新系紧。
他就像个患夜游症的人一样,盘跚着走过暗淡的村道,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满腹的牢骚和委曲无处倾诉。这时,背后俄然亮起一束手电光,陈长太不由得立足,忿忿地低吼了一声:“谁?”
最后的谈笑过后,齐浩楠窜改了话题,他问站在身边的垫窝狗:“你爹现在还赶大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