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陆允方才跪鄙人头的模样，或侃侃而谈，或悄悄张望，脸上的神采从始至终的云淡风轻，仿佛是在插手茶话诗会，而非陷于存亡之局。
司寇崇瑞笑道：“婉嫣只是忧心朕久病不愈，自请削发奉养佛祖，替朕，替百姓百姓祈福罢了。何罪之有？”
“我记得你极喜好安平山的风景，上面又恰好有座迦南寺。”
“去吧。”司寇崇瑞脸上已经有了掩不住的疲态。
司寇崇瑞长叹一口气，合上眼睛：陆允这丫头比他设想的更本事，只是可惜啊……
冯皇后的眼眶刹时干得发涩，喉头似是梗了块石头，硌得她用了好大的力量才终究找反响音：“皇上！”
“臣也先行辞职。”纪渝诚从陆允身上收回目光，端了验毒的器具并那沙锅鸡汤拜别。
奉侍着司寇崇瑞躺下，禄寿一边给他掖被角一边笑言：“眼下可谓统统尽在皇上把握当中，皇上能够放心睡个好觉了。”
冯皇后眼睛蓦地圆睁，身子晃了晃，心底如数九冰封，冷得已没了知觉：她输了。从一进这个殿门，不，从陆允进宫的时候起，就已经定了她明天的败局。但是她不是输给了陆允，而是输给了司寇崇瑞。
陆允没急着起来：“民女想当即回陆府看看。望皇上恩准。”
“皇上……”禄寿讷讷地唤一声，叹一口气，“皇上，再不喝，药该凉了。纪医官说了，您还很多些静养才好。”
又沉默了一会儿，司寇崇瑞又道：“你晓得为何说自古天家无真情？”
盯着陆允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司寇崇瑞点点头，眼中的神采这才和缓下来――陆允没有再提跟老七的事，这份知进让步他很对劲。抬抬手表示陆允起家，他道：“朕乏了，你先下去吧。”
拔下九尾凤钗，取下金冠，冯皇后弯起嘴角，脸上的脂粉被冲开两道细痕，只声音还是安稳与昔日无异：“臣妾罪该万死。”说罢垂下头，双手捧着金冠和钗子举于顶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无话可说。
“没有了。”陆允答得想都不想。
“唔。”司寇崇瑞这会儿才从禄寿手里接过碗，也不管那药多苦，一抬头喝个洁净，又接了禄寿递上来的水漱了口。
司寇崇瑞摇点头：“情之一字，最是惑民气，诱人眼，让人该看清楚的时候看不清楚，因而把该判对的事给判错，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六年前他因着情之一字迁怒陆应贞，判他抄家放逐，乃至令这位直臣只剩一个孤女遗世，带着仇恨回到都城；明天他又因情之一字心软……不知今后这一时心软会有如何的后续？说来他放冯皇后一马又真的只是因为心软么？思及此处，司寇崇瑞几近发笑。
司寇崇瑞从床高低来，走到冯皇前面前，执起她的一只手重握于掌心，淡笑温言：“婉嫣。”
“陆允代先祖父谢皇上恩情。”陆允舒一口气，叩首谢恩。
比拟起司寇崇瑞的凝重。陆允这头是一派的平平自如，眼角乃至挂着淡淡的笑意。这笑意落在司寇崇瑞眼里，令他眉心一皱。坐回床沿上摆了摆手，司寇崇瑞道：“明儿联颁道旨。复了陆老先生的官名。陆家的宅子联一向留着，你归去看看，清算清算，找个好日子光光鲜鲜地把陆府的匾再挂起来。”
冯皇后怔怔地抬开端来，木刻一样的眼睛中垂垂又有了神采，变得越来越敞亮。随后那光芒又垂垂淡下去：“谢皇上隆恩。”冯皇后以额触地，这一谢比任何时候都真情实意。“臣妾本日便解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