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然同他在这个肮脏处所干脆这些,打断他说:“爹你跟我分开这里吧。宇文泰已同意让你在长安保养天年。建康已碎,江陵已破,你还牵挂甚么呢?”
我转头看他。
父亲深深地伏下身子,声音哀痛又衰老:“宇文太师,我行姑息木之人,又是败北的俘虏,不敢有善终的要求。只求你善待小女。她幼年盘曲,又去国离乡,在此地举目无亲……”
我点点头:“他是宇文觉。”
我悄悄扶住他的肩膀,又说:“爹,我是明音。”
宇文泰居高临下傲视着我,冷冷问:“邹明音,寡人明天在这里问你最后一次,跟不跟我回云阳宫?”
他的身子悄悄一颤,仍然没有昂首。
父亲噗通一声,双膝跪在宇文泰跟前。我转脸去看他。他惨白的乱发在风中胡乱地飞舞。干枯的手撑在地上,支撑着肥胖的身材。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嘴唇上尝到鲜血的滋味。甜的,酸的,冰冷的。
我一把扶起他:“爹,你同我走,明音带你分开这里。”我要将他带回聆音苑去。他平生勤恳克己,他应当享有一个安稳欢愉的暮年。
心完整凉成了一把死灰。手中一捏一揉,成了齑粉,随风散了。
他探下身子,鼻尖几近要碰到我的鼻尖。他瞪视着我喝道:“你觉得我不会吗?你觉得我不会奖惩你吗?!这么多年你吃定着我是不是?你感觉我会一向对你让步是不是?!我宇文泰,顶天登时,岂会为你戋戋一个妇人所威胁?!”
他钢牙一咬:“不要跟寡人谈前提!”
看来只要再去云阳宫求一求宇文泰。
他又一颤,这才缓缓转过甚来看我。
他说:“江陵沦亡,国度败亡,我这个江陵太守有不成推辞的任务。现在全部江陵的士民都被强行迁徙来长安,我没有以身就义已是耻辱,另有甚么脸面借着你的干系轻易偷生?”
父亲看着觉儿,眼中暴露欣喜:“这就是那年你的家书中提到的嫡宗子吧?”
“邹明音!你!!”他明显恨极,瞪着我的眼睛几近飚出血来。终究一个耳光扇来。我仆倒在地上,半边头都在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的疼,嘴角有黏湿的液体流下。
心被剐成了碎片。
领头的军官见到觉儿,走上来行了个礼,问:“略城公如何到这里来了?”
父亲被伶仃关押在角落的一个营帐。一翻开那营帐的帘子,面前一片黑。
泪水凉凉地从脸颊滑落。他如何能够悔怨当年之事?如果他悔怨了,那我们的亏欠和苦痛又算甚么?如愿这十数年的萧瑟孤苦又算甚么?
似是满腔肝火全都扑泄到觉儿身上,阴沉的天空中一声惊雷。
鲜红的血飞溅出来,滴溅在我身上。
我一苦笑,满朝文武竟在朝堂之上筹议靠一个女人来讹方寸地盘。
“我,再也不肯,与你相见。”
我脑中一片空缺。
一时四周静悄悄了。连宇文泰都没了声音。似是在细想我方才的话。——
看押的军官机警地引燃一根白蜡,为我在前面带路,口中说:“夫人和略城公这边走。”
“不要提当年之事!”宇文泰大喝一声。
“不可。”他一口回绝。
“爹如何会晓得?”俄然之间被本身的父亲提起本身在夫君跟前得宠,颜面尽失,无地自容。
一声长剑出鞘。还未及反应,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一个身影倒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明音啊,文臣没法马革裹尸,唯有死节罢了,我如何还能受着仇敌的恩德、在敌国的地盘上保养天年?我要如何保养?他日身故,都无颜去见先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