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叙礼坐定,她们申明来意。本来五叔父多年来只得八班散骑侍郎一职,两个嫡子一个白身,一个三班公府正参军。倒是庶子邹桐自幼勤奋好学,又精于佛理,十七岁就被人保举入朝,现在已是九班鸿胪卿,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乃至国之凶仪、中都祠庙,皆是他的职属。这两年长安数次遣使,也都是他欢迎的。
父亲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皇上前日下诏了,准独孤信于七月间还长安。独孤信已经入朝谢过恩了。”
我内心一阵欣喜。总算他能够归去。困龙入海,来者犹可追。
妇人有些难堪,期呐呐艾开口道:“只……只请明音帮着在长安城里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公卿,或者……皇室后辈,是曦音可堪攀附的。”
鲜卑人结婚有一些分歧于汉礼的民风,比如催妇上车和乘马鞍出嫁。这是因为鲜卑人尚鞍马,又行先私通后抢婚,男人窃女而去时必催其上马,新妇入门时亦必在马鞍之上。而马鞍,亦有“安然”之意,是吉祥之物。
我拉着她的手:“也请阿姨多多照看爹和祖父。”
我赶紧掀起车帘看。只见城门一侧,立着杨忠和贺楼齐、丘三。苍岚亦在他们身边,不安地摆布摆头,马蹄四下乱踏。
走到城门口,俄然听到内里一阵骏马的嘶鸣声。似是苍岚。
虽他依从汉之六礼,但嫁鸡随鸡,他仍然要求我顺从鲜卑人的风俗,跨马出嫁。
我不耐听到“良缘”二字,冷冷道:“叔母有话直说。”
只要我们两个,心如明镜,颠末伤痛培植的心变得非常果断。灵魂融成一块寒铁,刀剑不侵。
统统安设以后,我遣开眉生,推开窗。已经是深夜了。这夜月朔,没有玉轮,只要满天星子。
他还真是用心良苦。多方奉迎,花腔用尽。
父亲又说:“传闻他克日在长安丞相府的东南面,紧邻着正兴建一座宅院,取名为聆音苑。”
满天星子。
世情这一张庞大的网,我们俱被收罗此中,转动挣扎,都疼痛难当。可如有体例,谁愿束手就擒?
我抬起眼,看着曦音那渴盼的眼神,悄悄说:“现在长安可不比汉时的恢弘,城中尽是蛮夷,那些酒坊食馆里直到现在,还在半遮半掩地卖‘两脚羊’。曦音肯去么?”
一听到“两脚羊”三个字,妇人和女郎尽神采一白,说不出话来。
当下四下里亦有其他女眷跟着小声抽泣。
我手里捧着那只装着金马的沉香木盒,端坐在车里,不再转头。
我浅浅一笑,说:“我不熟谙他。”
鲜卑人起于北方游牧民族,原行抢婚之俗,大族厚出聘财,窃女而去;贫而不能备财者,盗女则去。孝文改制后,汉族之聘婚六礼逐步在上层贵族中风行,渐至奢糜成风。但仍然保存着一些鲜卑人传统的民风。比如典礼并不习汉人在寓所内停止,而是在屋外结青庐行交拜之礼,以因循游牧民族随逐水草,庐帐为屋的传统。
?阿姆:教诲新妇的年长妇女。
我换好一俱玄色的衣裳,蔽膝、鞋履、大带随裳色,亦为玄色。裳下缘红色边,为了均衡阴阳。头上垫蔽髻,矗立入云,南金翠翼,明珠星列。又傅粉,着面,描眉,一应烦琐。
我瞥见贺楼齐展开那帕子看,脸上沉痛又不甘。
我转头望向内里黑沉浮泛的天井。一如我暗沉绝望的人生。
连匣子都如此贵重,不知内里是甚么样的宝贝。
媒人特地来见我,说:“恭喜娘子了。宇文丞相上奏天子,请封娘子为夫人,我主已经准了。诏命将在婚礼同日宣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