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像那些终老、病死于此的姐妹,草席一卷,一辆牛车拖到乱葬岗随便丢弃。
我曾奉侍过她几个月,她是那些姊姊中间脾气最和顺的一个,从没有吵架过我。是以在这里,我是从内心敬爱着她的。她也是汉人,是被留在了江北的那些不幸庶族的后嗣。
的确太远了。不但她说的远,就是我方才想的,也太远太远了。平生一世……只怕三个月后,只怕今晨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人间无情的男人,最仇恨便是女子的痴心胶葛,直恨不能远远绕过,不得沾身。
话一出口,已自发耻辱无地自容。
“或许是偶合吧。”我伸手挽了挽狼藉的发髻。昨夜和衣睡下,连发簪都未取下,现在松松挂在头上,蓬头垢面,不堪与他相见。
这一夜我和衣睡下,梦境里如丝缕海藻般胶葛着的都是他的模样。光怪陆离。
他低眉像是在想着甚么,说:“我和他同出武川。这里只要他晓得如愿这个名字。”
霜娘见我非常,问:“你如何了?”
他又怎会舍得用眼角稍看一个颠沛流浪,误堕风尘的女孩。
――我是爱上他了!他还没有一个转头,那万丈绝壁,我就跳了!!
我的心也一每天凉了。他说他还会来,但是却再没来过。
他走后,这屋子的温度跟着他的分开忽的冷了下来。我默静坐在镜前,竟舍不得去将他梳过的头发盘上发髻。
公然六合广漠,安仁却只要一个。只一个安仁,就让天下统统男人失容。
如许想来,嫁人又有甚么好。不过是走到一处或豪华或粗陋的深宅里,守着平生的孤单和荒凉。
她笑得更短长:“我说你呀,就是有福分的。你晓得吗?那独孤郎君很喜好你,刚才走之前来同我说,要将你包办下来。价都没还,一口气就拿出了三个月的包银。你也可放心了。”
我感觉心啪地破开了一个洞。我仓猝捂住胸口,想要掩住奔啸而出的那些不循分的痴心妄图。
霜娘兀自喋喋不休:“你大抵不晓得,我已探听过,那独孤郎君家里是鲜卑的贵族,六镇暴动时从武川那边过来的。现在在葛荣部下,传闻在军中非常勇猛善战,颇得葛荣赏识。因为人长得好又有才气,大师都唤他独孤郎。看他那模样,将来扶摇直上鹏程万里也未可知呢。你如果攀上了他……”她举头看看这屋子,暴露虚假又纯熟的笑容:“只怕我这小小的春熙楼,也要靠你提携了。”
这世道对女子如此不公。大好韶华,生生踩踏。
这要如何说?便是真的做了,又要如何说?我唯恐被她看破,垂首不语。
霜娘见我恹恹无神,起家捂嘴笑着说道:“好了,看你没甚么精力,约莫是累了吧?你且歇息。他不来,我不会来找你的。”
他只来了一次,已坊间留名。
“公子还会再来吗?”我抬头看他,脱口而出。
她对我说:“墨离,你可知么?我畴前也像你这般,有一个郎君一买就是三年。我痴敬爱他,但是他三年没到就分开定州去长安了,霜娘便连那交了三年的银子都不算了。”
我低着头,手足无措抓紧了床单。
她翩然拜别。我目瞪口呆。
他却无任何不当,一边低眉垂目帮我梳头,一边说:“昨晚听霜娘说你刚满十四?现在我看着你就像个孩子。可转头想想,我娶妻那年也不过十六罢了。真是光阴荏苒,都已十年畴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