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在四十以上,二十以下的,恐怕就不易在前两派里有个职位了。他们的车破,又不敢“拉晚儿”,以是只能早早的出车,但愿能从凌晨转到午后三四点钟,拉出“车份儿”和本身的嚼谷。他们的车破,跑得慢,以是很多走路,少要钱。到瓜市,果市,菜市,去拉货色,都是他们;钱少,但是不必快跑呢。
他确乎有点像一棵树,坚壮,沉默,而又有活力。他有本身的筹算,有些心眼,但不好向别人讲论。在洋车夫里,小我的委曲与困难是公家的话料,“车口儿”上,小茶社中,大杂院里,每人陈述着描述着或吵嚷着本身的事,而后这些事成为大师的财产,像民歌似的由一处传到一处。祥子是乡间人,口齿没有城里人那么矫捷,设若口齿聪明是出于天赋,他天生来的不肯多说话,以是也不肯学着城里人的贫嘴恶舌。他的事他晓得,不喜好和别人会商。因为嘴常闲着,以是他有工夫去思惟,他的眼仿佛是老看着本身的心。只要他的主张盘算,他便跟着心中所开开的那条路儿走;倘使走不通的话,他能一两天不出一声,咬着牙,好似咬着本身的心!
他不能再等了。本来的打算是买辆最完整最新式最可心的车,现在只好按着一百块钱说了。不能再等;万一出点甚么事再丧失几块呢!刚巧有辆刚打好的车(定作而没钱取货的)跟他所希冀的车差不甚多;本来值一百多,但是因为定钱放弃了,车铺情愿少要一点。祥子的脸通红,手颤抖着,拍出九十六块钱来:“我要这辆车!”铺主筹算挤到个整数,说了不知多少话,把他的车拉出去又拉出去,支开棚子,又放下,按按喇叭,每一个行动都伴着一大串最好的描述词;最后还在钢轮条上踢了两脚,“听听声儿吧,铃铛似的!拉去吧,你就是把车拉碎了,如果钢条软了一根,你拿返来,把它摔在我脸上!一百块,少一分我们吹!”祥子把钱又数了一遍,“我要这辆车,九十六!”铺主晓得是遇见了一个心眼的人,看看钱,看看祥子,叹了口气:“交个朋友,车算你的了;保六个月:除非你把大箱碰碎,我都白给补缀;保单,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