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瞻把着刘浓的手臂,细细端祥,又对其好生一阵鼓励,待知他此番入建康,仅滞一两日,便任其拜别。且言,你我之情相互相知,勿需拘泥,然其他诸位长辈,该当拜访,切莫妄自负大。
一者南回,一者北迎,对穿于官道中。
刘浓放声长笑,二人阔别经年,交谊半分不浅,却更加浓烈。
袁耽眉毛一挑,笑道:“季野尚在吴王府,无奕现拜晋陵太守,兼任镇北军步兵校尉。月前,已与阮氏女郎阮容蒂结连理。结婚之日,无奕尚且思念瞻箦,对月长叹,扼腕不已。君可知何故?”
笑声欢畅清扬,沿着绒绒雪毯呈铺尽展,水蓝色的革绯骑在顿时,悄悄的笑着。
固然隔得极远,但两人一眼便瞥见了相互。袁耽挥动手,斥着马,奔向刘浓。待两厢一汇,歪着脑袋把刘浓细细一阵辩,嘴角一裂,哈哈笑道:“不美,不美,华亭美鹤已然不美,至此而后,袁耽再不心惧也!”
“彦道此言,令刘浓愧矣,愧煞人矣……哈,哈哈……”
是以,自商道开劈后,由华亭至上蔡,长年累月皆有白袍来往如梭。
刘浓勒马瞭望雪中坞堡,思及昔日之诺尚未承兑,一时情怀转动,竟不肯入坞见韩翁,策马便行。殊不知,小韩灵早已得知他将南回,便每日骑着大黑狗,守在参天古树下,掂足翘望,恰若守株待兔。
次日,引军入庐江。
“彦道!”
“小十八,休得混闹!”
刘浓沉静坐在他身侧,隔江眺望此岸,轻声道:“昨夜星斗昨夜风,大江沸水浪淘东,非是豪杰不知泪,风露中宵见安闲。彦道,旧事已枉,何不却此拘束,振翅安闲。”
俩人并肩行骑,刘浓问及谢奕与褚裒。
刘浓把他放下来,从怀中摸出一物,递给小韩灵,恰是昔日小韩灵赠他的草马,而后,牵过一匹小黄马,揉了揉小韩灵的头,笑道:“且好生蓄养,待韩灵成冠之时,必有白袍相随。”
待前去乌衣巷时,谢裒却不在府中,已回会稽。刘浓路过王氏府邸,欲入内见王羲之,门随回道,极其不巧,小郎君探友未归。
这时,雪地里漫出一条黑线,韩翁与众乡民盘跚行来。愈行愈近,经年不见,韩翁气色愈发精健,长长的髯毛为雪染白,用力的抖了抖,站在官道下,揖道:“刘中郎驰雪北来,岂可过门而不入也。莫非,嫌老朽村坞鄙陋,纳不得高朋乎?”
若非如此,刘浓岂能安民于上蔡。若非如此,祖逖又岂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坚信刘浓乃世降真士,必存于北。若非如此,汝南诸县岂可戴德戴德于刘浓,一呼百应。
至于换何物,唯有一物,粮。换粮为何,养民。
路过寿春,刘浓与刘訚稍事会晤,并入刘氏商肆小歇半日,商肆仅与淮南周边等郡的坞主来往,是以格式不阔,乃一栋两进院子,革绯坐镇于此。
刘浓沉沉一揖,淡声道:“彦道美意,刘浓心领。然,元子此人,刘浓不想再提。”说着,见袁耽神情寥怅,便露齿一笑:“彦道莫怅,大家行路,自随于心,你我之谊,永不涣改。十仲春二十八,刘浓当扫榻于华亭,静待君来。别过!”
袁耽裂了裂嘴,想漫不经心的笑一笑,笑容却滞在嘴边,挥了挥手,好似欲挥去那恼人的烦忧,忧色却写入眼中,只得欣然一叹:“旧宿星夜,仓促拜别。至此而后,袁耽经常中梦忽起,宛觉伊人犹在,其音犹存。瞻箦莫笑袁耽,便若君幼时所言,情之一物,不知从何而起,非论迟早日夜,展转于身,再难去矣!罢,且随它,由它,任它。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