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浓眯着眼睛凝睇半晌,唏嘘不已:如此结局委实出乎料想,却又在道理当中。千载老树极易引雷,而树心之火足以融钢锻铁。
“是,长辈。刘浓,来岁便至新亭。”
谢鲲提着雪毛麈两个疾步迈至刘浓身前,一把拽住刘浓衣袖,惊声问道:“华亭刘浓,珠联共辉?!叔宝半子?昔日美童……”语声稠浊,明显心中震惊。
“华亭刘浓?”
谢鲲见了刘浓,早将刚才所想忘得一干二净,只顾盯着他看,越看越觉与卫玠近乎分歧,眼底雾气隐现,眉宇间却略显哀伤,叹道:“昔日叔宝待汝如同根缔之子,如果犹在,想必慰怀不已。”
而刘浓之以是不受,非为别的,皆在他已为昔年受玉所伤……
刘浓未行探闻,现在刘、刁二人所为,已然震惊全部江东门阀世家的好处,必定将亡。而本身献与谢裒之三策,行若恰当晋室与世家皆会得利,亦可顺势减缓晋室与王敦军府间的水火之势。君子,当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也。
言罢,撑着桐油镫,挥着宽袖,大刀阔步的迈向农庄屋檐下。刘浓与谢鲲面面相窥,继尔相互洒然一笑,只得紧随厥后。
刘浓已行至十步开外,闻言微微一顿,刚才心有所思,竟未在乎道旁之车。回身之际,便见重帘挑开,车内前后踏出二人,各掌一柄桐油镫。
当下,三人推杯置盏,好生一番痛饮。谢鲲与周顗酒后模糊吐言,二人前来山阴与刘隗、刁协有关,周顗代表着司马睿,而谢鲲多数带有王敦之意。
而刘浓自见了两人,神情便略显惊诧,愣得半晌,方才回过神来,疾疾迈前三步,持着桐油镫不便见礼,遂朝着左边之人阖首道:“华亭刘浓。见过周仆射!”随后又向右边之人阖首道:“刘浓,见过谢长吏!”
“呼……”
临别时,谢鲲得知刘浓已拜谢裒为师,大赞谢裒好眼力。他与周顗将在山阴滞留数日,便聘请刘浓今后至水庄时再聚。
“咦……”
待至檐下,周顗摆布瞅了瞅,亦不管侍从尚未将苇席铺好,一屁股坐在水阶上,拍着大腿,叫道:“上酒,上酒,本日不醉不归。”
“妙哉……”
此言甚是隐晦,并未直驳五斗米道,而是借庄子之言惹人沉思,暗指真正的修道之人理应摒除外物,而不是追逐名利。
“妙哉!”
周顗与刘浓齐赞。
周顗饮得面红耳热,兴趣却将将提起,把手中酒碗往案上重重一顿,笑道:“美郎君,汝安知那方士所行乃是亵神之举?莫非汝可未卜而知乎?”
周顗缓缓展开眼睛,眼底锋芒一闪即逝,沉声道:“刘郎君此言甚是!道行有为。道善有为!这五斗米道恰若夜光报于鱼目以乱其道,窃道而行,妄惑信众,与正道已然尽情狂悖。但是,其道挑衅伪术,取信求利,若要制之,极难。”(夜光报于鱼目,鱼目混珠之由来,由晋。卢湛《赠刘琨》所出)
三碗毕罢。
右边之人五十高低,天庭饱满,鼻似梁柱,唇如纸薄,浑身高低笼着富丽刺纹的乌袍,两眼开阖时,虽不见锋却洞民气神。
两人皆惊,而刘浓垂目侍立,心中亦是稍惊且微奇。这两人与本身而言皆乃旧识,六年前,在建康见过,他们都是卫世叔老友:一为周顗,一为谢鲲。心想:他们一人在建康。一人在王敦军府,怎地齐齐至山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