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正太尉局量刻薄,何尝见其怒。饮食有不精洁者,但不食罢了。家人欲试其量,以少挨墨投羹中,公唯啖饭罢了。问其何故不食羹?曰:“我偶不喜肉。”一日又墨其饭,公视之曰:“吾本日不喜饭,可具粥。”其后辈诉于公曰:“庖肉为饔人所私,食肉不饱,乞治之。”公曰:“汝辈人料肉多少?”曰:“一斤。今但得半斤食,其半为饔人所廲。”公曰:“尽一斤可得饱乎?”曰:“尽一斤固当饱。”曰:“而先人料一斤半可也。”其不发人过皆类此。尝宅门坏,主者彻屋新之,暂于廊庑下启一门以出入,公至侧门,门低,据鞍俯伏而过,都不问。门毕,复行正门,亦不问。有控马卒,岁满辞公,公问:“汝控马几时?”曰:“五年矣。”公曰:“吾不省有汝。”既去,复呼回曰:“汝乃或人乎?”因而厚赠之。乃是每日控马,但见背,何尝视其面,因去见其背,方省也。

颍昌阳翟县有一杜生者,不知其名,邑人但谓之杜五郎,所居去县三十余里,唯有屋两间,其一间自居,一间其子居之。室之前有空位丈余,便是篱门,杜生不出篱门,凡三十年矣。黎阳尉孙轸曾往访之,见其人颇萧洒,自陈:“村民无所能,何为见访”孙问其不出门之因,其人笑曰:“以告者过也。”指门外一桑曰:“十五年前,亦曾至此桑下乘凉,何谓不出门也?但无用于时,无求于人,偶自不出耳,何足尚哉。”问其所觉得生,曰:“当年居邑之南,有田五十亩,与兄同耕。后兄之子娶妇,度所耕不敷赡,乃以田与兄,携老婆至此。偶有村夫借此屋,遂居之。唯与人择日,又卖一药,以俱饘粥。亦偶然不继。后子能耕,村夫见怜,与田三十亩,令子耕之,另不足力,又为人傭耕,自此食足。村夫贫,以医卜自给者甚多,自食既足,不当更兼村夫之利,自尔择日卖药,统统不为。”又问常日何所为?曰:“端坐耳,无可为也。”问“颇观书否”?曰:“二十年前,亦曾观书。”问“观何书”?曰:“曾有人惠一书册,无题号。其间多说《净名经》,亦不知《净名经》何书也。当时极爱其群情,今亦忘之,并书亦不知地点久矣。”气韵闲旷,言词清简,有道之士也。盛寒,但布袍草履。屋中枵然,一榻罢了。问其子之为人,曰:“村童也,然质性甚朴素,何尝妄言,何尝嬉游。唯买盐酪,则一至邑中,可数其行迹,以待其归。径往径还,何尝傍游一步也。”予时方有军事,至半夜未卧,疲甚,与官属闲话,轸遂及此,不觉寂然顿忘烦劳。

景德中,河北用兵,东驾欲幸澶渊,中外之论不一,独寇忠愍同意上意。乘舆方渡河,虏骑充满,至于城下,情面忷々。上令人微觇准所为,而准方酣寝于中书,鼻息如雷。人以其一时镇物,比之谢安。

夏文庄性豪侈,天赋异于人,才睡即身冷而僵,一如逝者,既觉,须令人温之很久,方能动。人有见其陆行,两车相连,载一物巍然,问之,乃绵帐也,以数千两绵为之。常服仙茅、钟乳、硫磺,莫知纪极。晨朝每食钟乳粥,有小吏窃食之,遂发疽,几不成救。

前人谓朱紫多知人,以其阅人物多也。张邓公为殿中丞,王东城一见,遂厚待之,语必移时。王公素所厚唯杨大年,私有一茶囊,唯大年至,则取茶囊具茶,他客莫与也。公之后辈但闻取茶囊,则知大年至。一日,公命取茶囊,群后辈皆出窥大年,及至,乃邓公。他曰,公复取茶囊,又往窥之,亦邓公也。后辈乃问公:“张殿中者何人,公待之如此?”公曰:“张有朱紫法,不十年当据吾座。”结果如其言。又文潞公为太常博士,通判兖州,回谒吕许公,公一见器之,问潞公:“太博曾在东鲁,必当别墨。”令取一丸墨濒阶磨之,揖潞公就观,“此墨何如?”乃是欲从后相其背。既而私语潞公曰:“异日必大贵达。”本日擢为监察御史,不十年入相。潞公自庆历八年登相,至七十八岁,以太师致仕,凡带平章事三十六年,何尝改易,名位昌大,福寿康宁,近世未有其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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