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人,本来托人讨情叫要带些东西,这会儿甚个东西都无,哭声一片,白婆子倒赔了很多水去,却充公下几个来,不是年纪大了,就是不肯卖断,白大娘好声劝出去,返来就感喟。
石头这对诚恳伉俪,成了婚就没孩子,白大娘家添了个女娃娃的事儿叫他们晓得了,买了半斤糖上门,说要养下她来。
白大娘那儿有好些个拖着儿子带了女儿来的,她能骂的都骂了归去,凡是家里还能过的,她都不肯举荐。
不独粮食,柳树桃树榆树,见着甚么就啃甚么,树皮都啃秃了,浅塘里本就没水,落得密密麻麻的一片,这些蝗虫有的会飞有的只会跳,村里人拿火烧过,一团团上来压着阿谁火球,背面的蝗虫就踩着前面的,水沟淹死了一层层,活的踩着死的,还是张着嘴甚么都啃。
这一年开首就不是一个好年景,春季蚕僵没能结茧,村里头倒还能撑得住,盼望着春季里有收成,大伙儿勒紧了裤带过年,哪晓得夏天起就少雨,到了春季一天比一天的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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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虫走了,县太爷才派了治蝗的来,堆了稻草,全烧成了灰,说是叶子里头藏着虫卵,这些如果不烧了去,来年还得再犯,烧得一天火光,到全烧完了,天上落下雨来。
兰溪里的水早就干了,山上倒另有个出水泉,尽日汩汩流个不断,井掏干了就往山上担去,水从一股变成一线,又自一线变成寥落落的几滴,天还没亮,就有人家去山上接水,能接得一点,除了要喝,还要浇地。
这些事少有人提,村里人刻薄,可石桂却晓得的清清楚楚,她还记得她睡在田埂里,闻声白大娘说话,上辈子还在脑里纷繁转转,一语落地似如梦初醒,扯着嗓子哭起来。
白大娘喜好她,是因为她是白大娘捡来的,捡到她的时候,耳间带血,脐带未断,也不晓得是那里生了孩子,就这么扔到地头里,要不是白大娘抱着满月的女儿打娘家返来走了夜路,一夜如何也冻死了。
地里留下这点粮食不轻易,哪晓得干旱还没过,蝗灾又来了,遮天蔽日的飞过来,见着东西就啃,地里的麦子已经结穗了,叫啃了个精光。
石桂自个儿干咽唾沫,拿个布悄悄沾一点水抹在喜子的嘴唇上,他从速抿抿嘴,喉咙口冒烟,却半点也不哭闹,小拳头塞在石桂腋窝下,本来又亮又圆的眼睛木呆呆盯住石桂衣衿上磨旧了的水纹,半个手指头含在嘴里,石桂伸了手给他梳头。
大旱天星子都不亮,只一颗挂在天涯,亮的红眼,村里白叟说这是火星,就是因为它出来了,才得旱上一年。
家里可不能少了这么个劳力,今岁是不成了,来岁还得种地,不种地拿甚么交租子?交了租子另有一家的嚼口,还得留稻种,石桂越想越是心慌,抱了喜子,把他放到小板凳上,起家去掏了床底下的破瓮儿,从里头倒出些钱来。
这糖就是陈娘子带来的,白大娘跟陈娘子有亲,弯了十七八个弯的亲戚,可却还是是亲戚,到了兰溪村总要给她捎上些吃的。
她又给白大娘磕了个头,直起家子问:“大娘,我能值多少钱?”白大娘一时语塞,石头打蝗的时候伤着了,可便是不伤,城里也不缺那很多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