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桂花树刚好挡住了李绮节的部分视野,她踮起脚根看了半天,发明老董叔身后堆了一地的东西,几近快码得一人高了。先是一担雕花提盒,装得满满铛铛的,盒盖都撑开了半边,另有几只鼓囊囊的大口袋,看不清里头装的是甚么,中间是一担色采光鲜的布匹,一担莲藕和金瓜,几只用粽绳捆起来的大青鱼在地上蹦来蹦去,刘婆子撸着袖子,正想体例把草鱼抓到水缸里去养起来。
这让李绮节不由得对周氏有些刮目相看,她本来觉得,周氏和便宜老爹李乙一样,也是个陈腐保守的老呆板——因为周氏对李大伯纳妾的事情实在过分上心了。明天李大伯已经明白回绝收用宝鹊,周氏没有光荣不说,竟然还怪李大伯不能体味她的良苦用心,把特特为李大伯备下的那半边西瓜送到李绮节房里去了。李绮节早晨吃了几瓣西瓜,临睡前又单独享用了一半脆甜的瓜瓤,夜里几次去屏风前面和铜丝箍的马桶亲热会晤,才会模恍惚糊听到朱娘子斥骂小沙弥的声音。
周氏细心察看着李绮节的每一个纤细行动和神采,发明她诘问张泰宣的来源,仿佛真的只是出于猎奇罢了,悄悄松了口气:杨天保那边刚出了幺蛾子,三娘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周氏已经把警告说得很较着了,她是个订过亲的小娘子,倾慕一个出身不明的姣美少年儿郎,很能够会落到和十八娘一样的悲惨地步。
李绮节嗯了一声,没有多问,出了后门,顺着甬道走出正院。
李绮节双眉微挑,又是一个杨家小郎君,既能被称作杨大官人,不必说,必定是杨天保的某位长辈。瑶江县里姓杨的人家,一大半都和杨天保连着亲。高大姐为此非常高傲,曾说杨家固然没有首富金家敷裕,但人丁畅旺,后辈出息,又出了一个光宗耀祖的孟县令,县里的第一大氏族,非他们杨家莫属。
周氏眉头紧皱,顿了半晌,缓缓道:“十八娘是张老太爷的隔房堂妹,她当年是乡里最灵醒周正的小娘子,连画上的金童玉女都没她标致。我记得她十三岁那年,四周州里人家抬着礼盒去张家求亲,整座瑶江县的媒婆全都到了,一个接一个在张家的两只石狮子跟前线队,等着出来说亲。连县太爷家的太太也去张家吃茶,催张家人早些让十八娘出阁。最后张家人千挑万选,选中了杨大官人家的小儿子。“
李绮节听出周氏话音里对张十八娘的怜悯,内心有些惊奇:张十八娘不肯为丈夫守节,厥后又无媒苟合,和陌生外男生下小沙弥,在这个年代,能够说是大逆不道的惊世之举,能够会受万人唾骂的。按理来讲,周氏应当很讨厌十八娘才对,可看周氏脸上的神情,对十八娘没有一丝鄙夷,有的,只是对十八娘的顾恤。
老董叔和董娘子是凭借杨家度日的一对老仆,往年杨往李家送节礼,都是这对老佳耦上门。传闻老董叔也是李家的远亲,因为获咎了县里的大户,怕担干系,甘愿卖身给杨举人当奴婢,以求庇护。
周氏接下来的报告印证了李绮节的猜想:张家人决然舍不得让如花似玉的张十八娘守一辈子的寡,决然决然把她接回张家,预备为她再挑一户好人家再醮。杨家人看张家人油盐不进,恼羞成怒,和张家断绝姻亲干系。乡里人群情纷繁,整天把十八娘不肯为夫守节的事挂在嘴边,畏于闲言闲语,张家只得把十八娘送到山上的庵堂去静养。
李绮节眸子一转:高大姐最是个吝啬磕巴的人,中秋又不像过年,杨家如何往李家送来这么丰厚的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