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晖信赖,高大姐不但不能帮杨天保粉饰流连风月的事儿,说不定还会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难以结束。
孟云晖身着面子的纻丝衣袍,在武昌府和同窗们吟诗对句、高谈阔论的时候,他的弟妹们在家中忍饥挨饿,五六岁就每天下地劳作,一身粗布衣裳缝补缀补,补丁摞了一层又一层,连一套划一的衣裤鞋袜都凑不齐。
船行到一半时,李绮节让宝珠翻开船舱前的蓝布帘子。一大早就赶路,弯弯绕绕从周家村到李家村,先坐牛车、再坐船,然后再坐牛车,晃闲逛荡走了一个多时候,又从李家村仓促坐船解缆,她这会子只觉头晕目炫,心口闷闷不舒,大抵是晕船了。
李绮节伸手在宝珠脸上一握,触手冰冷,赶紧道:“你出来吧,别吹出弊端来。“
她这副脸颊薄红,泪眼汪汪的模样,娇憨之余,又有些不幸敬爱,让孟云晖不由得想起幼时两人在一处玩闹的景象。
直到分开潭州府,孟云晖都没能实施本身的承诺。
特别是听到同窗们暗里里提及杨天保和胭脂街的小黄鹂勾连之事时,他气愤之余,心底竟有种难言的窃喜和光荣。就像初春抽芽的柳树,一旦冒出一点绿意,很快就绿满枝头,那一丝幸灾乐祸就像在心底最深处发了芽、生了根,如何都按捺不住。
考虑过后,他先托人把事情悄悄流露给李乙晓得,然后察看李乙的反应。接着径直找到杨家,以体贴同窗为借口,直接把杨天保流连胭脂街的事情捅到高大姐面前,高大姐为人暴躁,最是个不肯忍气吞声的主儿。
李绮节不语,接过圆口小瓷罐,揭开来,劈面便是一股浓烈的刺鼻气味,熏得她眼鼻发酸,泪水涟涟。·
他没想过要对杨天保做甚么,可每次看到一本端庄的杨天保坐在先生家的书房里点头晃脑背诵文章时,总感觉他的声音刺耳至极,像锋利的瓦砾刮擦在墙上,非常刺耳,非常想把他拖到墙角、摁在地上胖揍一顿。
江面上风大,风里裹挟着一股砭骨的凉意,冷得人手脚直发颤。
潭州府固然不是江南水乡,但水网密布,河道湖泊星罗棋布,加上山路崎岖不好走,密林山匪又多,这个期间的人们出行都是走水路,不管远近,去哪儿都得坐船。
却没想到,独一的一个变数,竟是李绮节。
宝珠只得出来。
就像他猜想的那样,高大姐怒不成遏,直接带着十数个家仆,浩浩大荡去胭脂街经验小黄鹂。
不过姻亲已定,父母之命,媒人之言,天经地义,轮不着他这个外人说三道四。
哒哒几声,是长靴踩在船板上的声音,孟云晖从船头走到船尾,一手提着粗布襕衫衣摆,防着被溅起的江水淋湿,一手托着一只蓝地白花鸡冠斑纹小瓷罐,往李绮节跟前一递,柔声道:“七娘病得短长,非要见你不成,倒是难为你了。“
划子行到拥拥簇簇的荷池四周,他不顾先生责备的目光,伸手掰下一朵含苞待放的浅粉色荷花,想着李家三mm必定会喜好,可惜他走得仓猝,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也不晓得她会不会哭哭啼啼的到处寻他。
仓促数载畴昔,眨眼不过几次春秋。
才到船尾,宝珠便忍不住打了个颤抖。
李绮节不由发笑,伸手把宝珠往船舱里推搡:“你出来添件衣裳,蕉布皮承担里头有件糙米色的细毡裹衫,是我穿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