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呢？”
赵九娘？
段四抢步追出驿站，在大门外东西来回逡巡了一圈，可此时天气更加地暗淡，空中已经飘起了鹅毛雪，驿站外除了门口这一块被门楣上悬着的两盏小灯笼晖映得昏黄迷蒙的空园地以外，三五丈以外便是灰蒙蒙黑魃魃一片，这风景里别说是找人，就是鬼影子也瞧不到一个。不远处官道边的酒楼歌榭中的一簇簇灯火闪动，北风吼怒雪花飘洒中箫音喟叹琴声袅袅，夹着纵酒高歌高谈吵嚷，一派的闹热气象。他咬紧牙，手捂着腰刀，极不耐烦地望着跌跌撞撞跟上来的谭望，恶狠狠地问道：
“你说的甚么狗屁歌坊，是哪一家？”
谭望脚上套的是一双官方俗谓“厚脚”的棉鞋，鞋底鞋帮上还加着层隔水的生牛皮，这东西既不湿脚还坚固和缓，在雨雪天里最是合适。可穿戴这玩意在驿站里的天井廊道上悠哉游哉地走路还成，象现在如许紧跑慢撵便毫不成事，就追在段四背后的这几十步之间，谭望已经接连跌了三四跤，临下台阶还脚下打滑一时没踩稳在门槛上磕了一下，恰好撞着鼻子，眼下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明天刚穿上身的一件靛青精织南绸面的袍子也是雪呀泥的滚得一团糟污。他还压根就不晓得段四找锦娘子到底是为了甚么，一只手捂着鼻子，抬起别的一条胳膊漫手一指，嗡声嗡气地说：“就，就是那间！”
振玉坊的管事把手一摊，笑着对他说，锦娘子并不是他们坊里的女人，只是临时在他们这里搭角卖唱罢了；她有燕山教坊的钩画角牌，腿又长在她身上，她想去那里，还不就能去那里？哪怕她就此一走了之，振玉坊也没甚么体例――她是在燕山教坊领的角牌，就算官府要究查她弃牌私遁藏匿官方的罪恶，也得先去燕山报案才行……
这突然闪现在脑海里的人让他陡地心生警戒。六月里赵九娘夜闯大将军私宅被拿获，当时就是他和别的一个提督府的亲兵押送她去州府衙门。他和阿谁亲兵都晓得她是惯匪，可看她是个柔细柔弱的一个年青女子，手不提肩不能扛的，也就没太把稳，成果便吃了大亏，让她脱逃不说，两小我还都被她三拳两脚地打翻在地！丢脸啊！两个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老兵，竟然被个女流之辈拾掇成这付模样，这的确就是他段四这辈子的奇耻大辱！哪怕过后大将军不觉得意，包坎和赵石头两个提督府卫尉也没究查，可自打那以后，他就感觉本身在人前低了一头，说话做事都不能硬气，常日里受点委曲也不敢发牢骚骂娘，就连喝酒也喝不出个滋味――遭他娘！此人活得一点都不痛快！
刚才他追过来叮嘱谭望别把大将军进京的事四周鼓吹，正巧瞧见有个女人在和谭望说话，天气昏黑里他也没把那女人的边幅瞧逼真，只是影影绰绰地看了个大抵。那女人固然披着大氅戴着兜帽，可广大的皮氅也掩不住她的好身量，高个，细腰，胀鼓鼓的胸脯声音又清又脆还带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妖媚，他便忍不住就多打量了两眼。就是多看的这两眼让他感觉仿佛和这女人似曾了解！这女人长得也都雅，弯眉大眼的就象画上画的仙女一样标致，就算是在黑暗中，那女子向他打量的那一眼，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荡起的水波在他脸上那么一转，就象有人在贰心头用手悄悄地挠了那么一下，浑身高低都是说不出来的舒畅熨帖，几乎就健忘了本身身在那边……和谭望说话时，他还忍不住在内心夸奖这女人，别的不说，就这个眼神，那也是真真的妙手腕好本领！这么多年里除了女匪赵九娘以外，他还是第一次瞥见一个婆娘有这份勾人灵魂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