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胡旋风贴着草皮顺坡漫卷而上。雾汽翻涌中，就瞥见草坡上军阵中十数柄玄黄青绿各色不一的令旗簇拥之下，一杆赤帜大纛高高挑出，旗面上纯黄金丝绣出七个端庄古朴的秦隶，字字都是斗般大小：
九十多年前的景匡四年，大赵太宗天子征草原，围黑水城二十三日夜，粮尽而退，行在定晋卫代州老鹤原上寨，拔天子剑断钺发誓：
功绩他不操心，别的当然就更不操心。上头有个别贴体贴部属的好下属，上面有孙仲山、邵川和郑七等一帮好兄弟，有他们在，他孙奂渐渐熬资格功绩，总有一天也能穿上赤红战袍，运道来了再在打黑水城时立个大功，他还能封个侯呀伯的，让后代子孙也风景上几十年。本朝太祖老天子不是说过么，谁能打下黑水城，就授谁十世的国公……这事他记岔了，话不是赵太祖说的。
“大赵燕山提督商”。
赵军四更丑时正刻全军吃战饭，寅时初连续出营在寨前布阵，将士们饱餐咸肉白面饼，顶盔披甲提刀拎枪就等着一场畅快淋漓的大战。但是天公不作美，半夜里落下的雾直到辰时过半也没消逝。雾不但没有退，反而有越来越浓的迹象。大团大团灰蒙蒙的雾霭被北风摈除着，从黑水河方向满盈过来，隐了草滩，没了草甸，掩了坡坳陂沟，就连赵军立在虎帐中草坡最高处的望楼，也只剩赤旗下的刁斗在翻滚腾绕的雾汽中若隐若现……偶尔风向略略偏移，鼓荡逸窜的乱流把白茫茫的雾汽倏然扯开一条裂缝，旋即又悄悄阖拢。也就在这雾嶂骤薄又重的瞬息变幻当中，人们恍忽间瞥见，在缓缓起伏的大草坡下，青黄错落的草滩上，仿佛鹄立着一排排一列列无计其数的黑盔黑甲神情寂然的兵士……这些就是布阵等候厮杀的赵兵。六千八百马军步兵分作十一个方阵，向东西连绵靠近两里，前后纵深超越三里，依托营寨，按左中右全军挨次缘草坡雁行布列。
商成现在就在此处。他没有戴四翅兜鍪，只戴着顶玄纱幞头；也没有披挂将军铠和赤红将军战袍，而是只穿了件湖青色戎常袍。这身打扮再浅显不过，除了幞头上摆布缀着的两个金双翅，任何人晃眼间也不轻易辨出这就是燕山假督。王义先前还奇特他为甚么这一身装束，直到获得中间人提示，才明白过来：眼下能在纛旗下站着的人都是赵军的初级将领，即便不是将军也多数挂着将军的职衔，抬眼一望高高矮矮十几小我尽是赤袍绯袍，商成的服色在此中反而最为夺目。
郑7、孙奂，另有面前这个弥重，你们这群小人！
王义没有说话，只用眼角余光把此人悄悄打量两眼。他和这个年青小校见过一面，有点印象，还记得此人姓弥名重表字又正，是年后才从澧源大营调来燕山，一向在骑旅里做事。他还传闻，这个弥重好象有点甚么背景和来头，在骑旅也很受两个旅帅孙仲山与郑七的正视，来燕山才两三个月不到，眼下已经做到骑旅掌旗官。可他有点想不明白，固然说这家伙也是澧源大营出来的军官，却不是兵部派来学军事的，竟然也能混来这里，看来是有点门道……弥重也发觉到王义核阅的目光，咧了下嘴，眯起眼睛小声说：“我是跟孙奂将军来的。是我们郑旅帅向孙将军求的情面。”说着，也不知从那里就变戏法一样取出个葫芦，低头抿了两口，趁没人留意，悄悄把葫芦朝王义比齐截下，意义是要请他喝。王义脸上讨厌的神情一掠即逝，眼睛里含着笑，悄悄摇点头。弥重嬉皮笑容的模样让他很不舒畅，当着他的面犯禁喝酒更是让他感觉胸口气闷，要不是顾念着这是甚么处所，商成郭表这些大将老将又在场，他差点就想当场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