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郭嘉心中也不由一痛。难怪孟小满俄然说了这么多悲观沮丧的话。今晚她强颜欢笑，怕是已到极限。
实在梦中气象远非如此简朴，但程立常常提及此梦的时候，心底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从没把梦里场景全都说出口来，彻夜亦不例外。
“主公觉得，何谓大业？”郭嘉沉吟半晌，俄然问道。
“好，好，”孟小满愣了一瞬，俄然大笑着走下坐位，亲身来到程昱面前，伸双手扶他直起家子，环顾在坐世人：“新年伊始，万象更新，现在兖州已定，又有先生及诸公助我，此后操何愁大业不成？”
“可若依奉孝所言，这般大业，只怕再过万世，也无人可成绩得了。”
郭嘉纵是表情庞大，听了这话也不由翘起了嘴角，“主公如此奇策，文若同仲德兄又怎会嫌弃？”
自秦始皇以来，泰山便为帝王封禅之山。在现在这汉室陵夷、群雄并起的乱世，程立自称在泰山捧出一轮朝阳，这话中深意，已不言自明。跟着他这话一出口，方才还热热烈闹的宴席竟忽而有些温馨。
孟小满见郭嘉出去，指指一旁坐位表示他坐下，口中兀自道：“奉孝既是不堪酒力，不在客房好好歇息，如何深夜来此？”
但明知郭嘉是找借口，孟小满此番也不觉得忤。倒不如说，为程昱那一番话，她早晓得郭嘉会留下来，乃至等候他能留下来。
要晓得，兖州只青州归降的黄巾就有上百万人丁，两成，就是二十万人。那，算上本来的兖州百姓，这一年中又少了多少人丁？此中纵有人能够是逃往他乡遁藏战乱灾荒，人数怕也有限。畴前他曾劝孟小满不必顾虑名义上的雄图弘愿，只以保百姓性命为要，可现现在……阿谁死字在郭嘉唇边滚了又滚，还是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郭嘉仍旧冷着脸摇了点头：“主公差矣，大业二字不过如临阵之令旗，世人所争，实权力耳！”
“……兖州百姓遭此灾害，是嘉之过。”郭嘉起家请罪，沉声道。对于这件事，身为谋士的郭嘉比孟小满更加自责。自徐州返来，他再无畴前那般浮滑表情。
孟小满这一开口，郭嘉只觉一股甜香扑鼻，又见灯火辉映下，她双颊赤红如火，心中不由一荡，忙将视野移向案上酒壶。
酒宴自有酒宴的好处，也只要在这般场合，有些话才气说得出口——惊骇露馅且又向来不喜此类寒暄的孟小满，直到从徐州陶谦身上才多少学懂了这一招。
难怪他总感觉平常女子再如何美艳和顺也都是庸脂俗粉有趣得紧——他哪儿还能找到第二个既能在人前统领千军万马，又能在他抱病时为他捧汤奉药的女人？
“……上扶社稷，下安百姓，救百姓于水火，免生灵遭涂炭。天下至大功业，莫过于此。”约莫因为常常仿照男人的声线语气，孟小满本身说话也不似平常女子那般惯于轻声细语娇柔委宛，但却自有一番奇特的沉稳大气，同她本人相得益彰，直听得郭嘉大要平静自如，内心却可贵有些狼狈慌乱，只得仓猝捡了个最简练浅近的答案。
本来依孟小满之前在徐州布的局，若她筹算兼领徐州牧，并非全无能够。何况人在徐州时，她还不忿刘备趁虚而入，现在竟要上表朝廷，表刘备做徐州刺史，也难怪郭嘉吃惊。
“不料主公竟在此贪酒独饮。”
“……我也不想罢休。”
在徐州时，孟小满便觉出刘备脾气弘毅刻薄，善能交友豪杰，若容他坐稳了刺史之位，必是劲敌。恰好吕布去了徐州，以他的虎狼之性，传闻陶谦已死，想必将徐州看作本身口中肥肉。若刘备不得刺史之位，以他本性或许还会对吕布让步一二，但身在其位，很多事便再没法谦让。将吕布放在刘备身边，刘备要坐稳这刺史之位怕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