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曜本来看着王氏,还非常踌躇,待传闻夫子要罚他誊写《孝经》,也不顾王氏的禁止,忙站出来向陆贵妃端端方正行了个大礼,说道:“陆娘娘万安。”陆贵妃浅笑道:“好孩子。”说罢又看着我道,“快归去吧,这会儿日头大,恐晒坏了殿下。”
我接过茶:“恰是。”
我又探身望了一眼。遐想十六岁的少年,站在金水门楼上,望着夜色中踩踏为泥,炮火中燔烧成灰的嫡亲,不知眼角冰冷的赤色中,有无半分幼时的友悌之情。
我起家,转头见高曜在王氏身后探出脑袋,便向他招手道:“殿下,《孝经》的纪孝行章中,‘孝子之事亲也’的下一句是甚么?”
皇后直截了当道:“向来妃嫔去前殿当在巳正今后。巳正之前,圣上要用心措置政务。昨日陆贵妃私行前去仪元殿,圣上虽宽宥,但宫规不成偏废。陆贵妃,本宫要罚你,你心折么?”
陆贵妃神采安静,缓缓跪下:“臣妾有罪。请皇后惩罚。”
我点头道:“那你快去办。奉告送信的人,说我立等复书。”
王氏笑道:“商公公不在皇后跟前,如何到这里来了?”
晨起换衣系了玉枢亲手缝制的隐翠香囊。囊中琼英枯萎,残香消逝。红叶一面填进新制的香,一边笑道:“奴婢明天看到女人和三位大人在一起说话,都穿得好生素净。连史大人那样爱红的美人,都穿了青红色的衣衫。莫非是四位大人约好的么?”说着看着妆台上摆设的几只钗环,又问道,“女人明天戴甚么?”
乳母王氏领了高曜在前面走,见了陆贵妃只作看不见。倒是那内监见了她和高曜,忙施礼道:“二殿下万安。”
我点头道:“殿下抱恙,明天还上学么?”
我顺手拿了一只素银环给她:“还是这个吧。”
我在榻上坐了,笑道:“何必行如许大的礼?起来回话。”
皇后一怔,随即叹道:“徐女巡本无错误,不必作罚。跪不跪,本宫不睬。但旬日之期不成变动。”
我忙道:“天然要去,还要代二殿下乞假。”
我替高曜告了假,夫子拿了几册字帖给我,勾了然功课,我便与锦素从东侧门出了定乾宫。不远处便是延襄宫的南大门。明天是四月初九,四月初二那日,我便是从这道门出来插手殿选。短短七日,世易时移,我不再是长公主府中无忧无虑的侍读女婢,皇城也不是我当日所神驰的崇高超丽的皇城了。
红叶道:“女人换了吧。这个已经戴了好几天了。”
我坐在妆台前,捻着信亲王世子高旸送给我的白玉珠,笑道:“让他到南厢等一会儿。”绿萼回声去了。
红叶笑道:“女人自进宫以来,一向戴着青金,这会儿是要换白玉么?”
我沉吟道:“皇后是武英侯的女儿,武英侯的父兄都是建国功臣;陆贵妃是太傅陆谦的孙女……”再向下想,脑中轰然如雷电滚过,盗汗如芒刺在身。直到芳馨推我,我方从酣梦中惊醒,因而命她撤了茶,奉侍梳洗。但是这一夜,因着不成说的胡乱猜度,我展转反侧,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李氏笑道:“奴婢恰是为了这事来回大人的。皇后下旨,本日殿下安息一天,不但不去上学,连晨昏定省也免了。”
我淡淡一笑:“她取的,何止是‘经’?”
红叶笑道:“怪道女人老是细心保存,从不拿出来戴着。”
【第十一节 犯在未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