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回宫,陆皇后便郁郁而亡。父亲说,陆皇后是被她活生机死的。朱玉机在掖庭狱中二十余日,我满觉得她就算不为陆皇后抵命,也要受好大一番罪。不想倒是陆皇后以贵妃礼下葬,谥曰夷思。朱玉机安然出狱,官复原职。厥后她又在宫中放铳,打伤了慧贵嫔,也不过在掖庭狱中睡了一夜罢了。我这才觉出,本来她回宫,多数是因为天子还喜好她。也是呢,帝王的钟爱是可遇不成求的,若换了是我,也妄图有一番作为,更何况是她。
某日凌晨,我在文澜阁的那方小池上遇见朱玉机。她问我吕后画像之事,我随口对付了两句。她没有诘问,更没有提过那枚荷包。
骄阳炎炎,我倚窗入迷。也不知她有没有看到那荷包中的字。如此迅疾地勘破悬案,不愧是她送进宫的人,倒也有些新意。
我这才体味到朱玉机当年的表情。她的打算何其刻毒,不会顾念任何一颗棋子。我曾觉得我不必进宫。因我晓得进宫后,必然是这等景象。我夜夜难眠,我真想起家奉告陆皇后本相。但是我又日日踌躇,直到父亲托人捎信出去,奉告我他有体例救我出去,命我必然要忍耐。
我将文淑抱在怀中。她是多么荣幸,再不消奉谁的命,成绩谁的谋算。记得咸平十年暮秋的一天,父亲端坐在堂上,我叉手恭立。父亲说,宫里的皇子皇女都到了发蒙的年纪,熙平长公主想送我入宫奉侍裘皇后的独子高曜。
父亲笑笑,你若晓得朱鸣的用心与手腕,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文淑又问,为甚么?宫里那么多女官,母亲为甚么单单留意她?
或许是因为她救了我的性命,或许是因为我怜悯她,出宫那一日,我去漱玉斋向她告别。她用铳指着我,诘责我在慎嫔他杀那一日对她说过甚么。那银铳漫出令人堵塞的水光,我竟有一瞬骇然。转念一想,甚是好笑。我在掖庭狱尚且未曾如此慌乱,如何面对她手中这柄没有火药的铳竟如此心虚。毕竟我只是取了一对玉瓶,并未曾对慎妃说过一句话。好笑的是,铳管中的银弹子滑了出来,落在我的裙角。她反而将铳举得更高。我这才觉悟,在任何虚妄好笑的地步中,她都能煞有其事地找到一层次直气壮的路,这才是她能对峙留在这里的启事。
我说,你还小呢。待你安然出了宫,母亲必然奉告你为甚么。
我正待欢乐地答允下来。父亲又说,为父不忍心你去送命,有些事情你须得晓得。
咸平十三年冬,义阳、平阳、青阳三位公主在金沙池中溺毙,皇太子高显援救不得,发癔症跳楼身亡。我身为平阳公主的侍读,与义阳公主的侍读封若水和皇太子的侍读于锦素一同被囚禁在景园的霁清轩。青阳公主的侍读徐嘉芑的父亲徐鲁在入秋时开罪,赖朱玉机与史易珠周旋,父女俩得获保全,当时已双双去官。我三人坐困愁城,等死罢了。
厥后她为了让本身的女儿曹太后苟活些时,向御史台自首,说弑君的主谋乃是本身。最后她饮鸩他杀。固然她死了,但她的目标就要达到了。我这才觉出轻松之意。对父亲压服文泰来帮忙信王守洛阳的事,亦全不在乎。毕竟父亲将我许配给文泰来,就是为了给信王皋牢住一个将才。他的目标达到了,我的任务也就了了——非论是进宫,还是结婚。
河北归义侯萧氏兵变,天子命大将军陆愚卿前去平乱,父亲命弟子对陆愚卿大陈“有功不益繁华,有过则万世无魏”的“百战百胜”之术。陆愚卿正因长姐开罪、胞妹后位不稳而烦恼,闻言不及细思,只一味以平静为要,故此上书以旧疾复发为借口推却皇命。厥后朱玉机的侍婢芳馨前来就教我魏太子申和白起之事,我便晓得,大将军的伎俩已被朱玉机看破。她不好直接对陆皇后言明,便想借我的口提示陆皇后,趁便探知我究竟尽忠于谁。我终是没有将此事奉告陆皇后,因而天子命征北将军黄泰林代替陆愚卿北上平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