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芯接过大氅,绿萼奉茶。锦素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浅笑道:“公然不烫了。”说罢本身搬了张绣墩坐下,又捧起小几上的红茶啜了一口,笑盈盈道,“内里好冷。”
我笑道:“有何辛苦?几句话罢了。”
“略有耳闻。”
我笑道:“我这女史虽说是女官之首,可别人看我,亦不过是二殿下的附庸。哪怕做四品女典,仍不如一个皇太子身边的一个女巡。封若水只是个没有封诰的官宦蜜斯,已经如此势利,何况其他外臣?的确是胜负已分。幸而圣上还心疼二殿下,不然……”
高曜道:“儿臣本日看了一出戏,叫做《射虎》,那位李广将军的箭术当真是好,儿臣想听他的故事。玉机姐姐晓得此人么?”
【第二十七节 李广难封】
高曜点头道:“不。是县侯。”世人顿时大笑。高曜一怔,羞得将脸埋在母亲怀中。
慎媛笑道:“自古那里有女子封侯的事理?还没有睡下,倒先做梦了!”说罢一把将高曜抱起,“故事也听过了,该归去安息了。”
慎媛道:“当时睿平郡王费了多少精力,加上太后说合才气娶到那位董妃。现在昌平郡王从西北返来,世人都觉得圣上必是要赐婚的,谁知本日宴上,他说昌平郡王守边御敌,劳苦功高,虽欲留他在京中共侍太后,边关倒是离不得他。故故意赐婚,却也不忍他新婚便仓促分袂。故此搁置,只待昌平郡王今后有了中意的人,再赐婚不迟。”
高旸笑道:“孤晓得你明天一早要出宫,就去了姑母那边等待,等了好久你还没到,便干脆坐车出来接你。”说着摆出一副老气横愁的神情,“好久不见,你现在是大女人了。”
华阳公主满月的三天戏酒,完整洗净废后一事在我心中留下的惊惧与不安。窗外两声大响,是烟花炮仗的声音。启窗一看,天气乌沉沉的,雪花似琼屑从天而降。绿萼和红芯端了热水出去,笑道:“女人,西边延秀宫放烟花了。女人在房里看不到,可要出去看看?”
我笑道:“为将的除了要智勇双全,运道更不成少。何况李广数次劳而无功,恐怕不是运道不好这么简朴。此人宇量狭小,将兵无方,哪怕箭术再好,终不过是一己之能,并非帅才。此人若能封侯,那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就能封王了。只因太史公与李家交好,方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67]之誉。史官的一支笔,诚可畏也。倘若殿下是汉武帝,这爵位封是不封呢?”
我将药一口饮尽,绿萼忙用银筷拈了一枚蜜枣送入我口中,我含混道:“炭带得不敷天然也是她们奉侍不周……”
慎媛笑道:“不必多说,我都明白。我这个做母亲的,将本身的落魄之意放在故事中说给孩儿听,实在不像样。幸而有你开导。”
我将热气腾腾的手炉塞在她怀中,“你的丫头如何连手炉也没给你带上?手如许冷,若冻坏了还如何写字呢?”
“自我入宫奉侍慎媛与二殿下,出息与性命,全系于二殿下一人之身。若他不功不过,平安然安地长大,做不做太子,我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现在慎媛偶然争宠,周贵妃和陆贵妃渐老,妃嫔残落,圣上定要迎新人入宫,如有新的皇子皇女出世,必定要分去圣宠。到当时,二殿下恐将更加寒微。”
自杜衡身后,锦素一贯以素服见人,本日忽而穿得如此鲜艳,我一时竟没有认出来。她脱去内里的织锦大氅,暴露内里蜜柑色的绣花长衣,发髻上一枚蔷薇花赤金环映着灼灼火光,在她惨白的脸上激起一阵红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