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她脸颊肥胖,略显惨白,眸中却很有神采。我笑着报了本身的姓名,她亦含笑道:“小妹于锦素。”
长公主眼角微泛泪光。慧珠扶着我,缓缓走下台阶,上了一辆青绸小车。赶车的王大娘放下车帘,我亦狠心不向外看。车动了,我方取出帕子拭泪。
守门官道:“下官带您进城。这里是外城,内城门还要向东南走上一里多地呢。”
芳馨笑道:“前面便是女人要去的延襄宫了。”
皇后爱紫,熙平长公主便命我着紫衫入宫,其企图再较着不过。只听芳馨又道:“皇后见到女人这身衣裳必然喜好。”
我问道:“锦素mm,你经常能见到周贵妃么?”
芳馨道:“可不是么,全部后宫里,延襄宫是最高的。”
于锦素行了一礼,说道:“识得姐姐,是小妹之幸。但愿我与姐姐能一道当选,今后相互照顾。”
七位女人,三三两两,或在灯前,或在帘后。她们多身着华服,有丫头奉侍。唯有一人,身着天青色襦裙,双鬟矗立,乌发间却只要一朵紫色胡蝶花。我见她穿得如此清寒,不觉惊奇。如我这般微末的出身,亦不肯太寒酸。哪怕是母亲亲手织就的隐翠,也比她这一身布衣贵重很多。她并不与人说话,茶也不饮,只站在窗前对老槐入迷。
我将眼泪藏起,款款拜下:“玉机愿长公主殿下福寿安康,承平长乐。”
我问道:“这是到皇城了么?”
我昂首打量四方。修德门西边是一排值房,东边是捣练厂,乃是宫人们浣洗衣衫的处所。捣练厂的侧门朝值房开,几件乌黑的纱衣和披帛晾在竹竿上。晚风阵阵,纱衣如雾气飘零。
锦素却似不觉,安然道:“不但姐姐,恐怕不知就里的人都会有此一问。”
“恰是。”
轻风吹过,老槐叶沙沙作响,如歌如诉。
我衷心赞道:“真好。”
转过大禹治水浮雕照壁,芳馨扶我走进一处非常宽广的院落。主殿坐落在约丈许高的石台上,甚是深阔。两侧配殿略低,但也筑于十来级石阶之上。墙角立了几只贮满水的影青釉大瓷缸子,正中一棵大槐树有车轮粗细,已斜斜倾倒,用石柱支撑。槐树四周以空心白瓷砖围住,落日下莹莹如玉。枝叶横逸在东配殿上,郁郁葱葱。树下一张石桌、数只石墩。
我笑道:“望及锦中书,肠断鱼中素,锦素沈沈两未期,鱼雁空相误。”[6]
芳馨笑道:“女人现在还算不得入宫。待女人在宫里住下,才晓得这宫中真正的好处。”
我笑道:“姐姐得贵妃赏识,此次必能被选。”
步辇向左一转,停在一座院落之前。抬眼一看,牌匾上以端方隶誊写着“延襄宫”三个大字。间架严整方直,笔锋劲中带柔。向左望,便是天子高思谚所居的定乾宫的东侧门。
我甚是惊奇,一时竟不知该说甚么。于锦素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扶在窗前。无知昏黄的天井中,已燃起白亮的宫灯。陈腐的槐树横过东边的度山殿顶,在夜色中沉甜睡去。她与我普通,俱出身奴籍,怨不得茕茕孤单,不与众女同列。
我向她福了一福:“有劳姑姑。”
芳馨笑道:“女人好学问,奴婢的名字是陆贵妃起的。”
她赶紧行礼:“女人客气。陆贵妃的旨意,今晚入宫的女人都是高朋。奴婢芳馨恭候多时了。”
门官笑道:“下官名叫李瑞。女人且等一等,下官去唤肩舆。”说罢回身进了值房。
我不由绝望:“本来贵妃是武将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