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站在一樽白瓷凤雕薰笼前,缓缓翻着双手。这双手骨瘦惨白,手背青纹微突。炭火和顺轻响,薰笼上热流袅袅。她的手指向前伸展,伸展出无尽的苦痛求索之意。
史易珠顿时无言可答,很久方轻声道:“姐姐对弘阳郡王竟如许忠心么?”
来日之事,从虚空当中生出的欲望和但愿,都能够性命相搏。史易珠的欲望,莫非不是一贯清楚而锋锐么?
史易珠笑道:“这就对了。我笑她势利心太重,落子太偏,满盘皆输。何况春日里征马不敷的事情,他们家也有份,现在义阳公主又出事了。若究查起来,有她受的!”
我叹道:“太后若晓得了,还不知如何悲伤。”
史易珠道:“姐姐的聪明闻名朝野,陛下又夙来喜好知书达理、心机机灵的女子。如有朝一日嫁入宫中,诞下皇子,自也——‘大有但愿’。mm大胆,叨教姐姐一句,到当时,不知姐姐的心会向着谁?”
我笑道:“既是一言而决,mm问又何益?”
我笑道:“她父亲是她父亲,她是她。何必混为一谈?”
史易珠不觉得然道:“封家夙来圣宠优渥,封若水又申明在外。刻薄的,幸灾乐祸的,又何止我一人?她是有几分小才情,但是过分自大。何况她父亲的司政之位,谁不爱呢?”
我浣过手,低头吹着滚烫的奶茶。只听史易珠又道:“我有句话要劝劝姐姐,不知姐姐可愿听么?”
绿萼不悦道:“娘娘也真是的,甚么话不能放到明天说。女人身子本来就不好,又黑又冷地走上一遭,明日冻病了又怨谁呢?”
室内太热,我出了一身汗,一口气喝下已然凉透的奶茶。史易珠拈起写好的最后一张笔录,悄悄摇摆,苗条洁白的五指在火光下好像白玉。一股潮湿的墨香劈面而来:“姐姐最是断案如神的,这一次恐怕豪杰无用武之地了。”
既已谈到当前的情势,我自是明白她要问甚么:“姐妹之间,mm尽管问。”
那两个女子一人提了一盏宫灯,都披着大毛大氅,闻声异响立即转过身来。宫灯照着两张惨白呆板的面孔,泛着微冷的雪光。此中一张面孔犹带着仇恨与凄绝,双眉高压,目中尽是不甘的肝火。我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慎嫔娘娘!”
史易珠道:“非是我沮丧。远的不说,便说嫁到北燕去的升平长公主吧。我有一次听昌平公和睿平郡王说,长公主现在很不好。”
我还是行了一礼,才走到薰笼旁。皇后道:“内里冷,你也暖暖。”
史易珠嘲笑道:“我晓得姐姐心软,不爱听这些话。但是我不说,便不会产生么?只怕将来目睹之惨事,有更甚于封若水的。”
史易珠道:“若论烦恼,女官当中谁能烦恼得过于大人和封大人她们几个?姐姐高坐在此,当无忧才是。”笔在净水中一晃,墨迹如纤云卷了又散。我换过一支笔,不睬会她。史易珠恍然道,“我晓得了,姐姐莫不是又要殚精竭虑地救人?我劝姐姐别再费这个心了。三位公主和皇太子暴毙,绝非姐姐一己之力能够救下来。”
我叹道:“明帝有四辅[12]推戴,弘阳郡王如何比得?”
史易珠道:“此事睿平郡王和昌平公如何能说与太后晓得?都瞒着呢。昔日汉高祖与楚霸王对峙京索之间,高祖笑曰,勿忘‘分一杯羹’[15]。现在这事就在面前,长公主一个弱女子,孤身在番邦,想必是悲伤绝望了。”
忽见两个女子的身影从书廒后闪出,我低喝道:“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