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日念说道:“现在看了灯往那里去?”
月娘说道:“二娘,不是这等说。我又不大非常用酒,留下她姊妹两个,就同我普通。”
又一个说道:“哪有公侯王府皇亲贵戚的宅眷艳妾上这个门楼儿?莫不是院中小娘儿,为哪大人家叫到这里来看灯弹唱。”
瓶儿那里肯放,说道:“好大娘,你是说奴没敬心。本日大娘来,奴还没好生拣一箸儿敬大娘。大节间,灯儿也没点,饭儿也没上,就要家去?就是西门爹不在家中,另有她女人们哩,怕怎的!待月色上来的时候,奴送四位娘去。”
祝日念却说道:“这不好,咱何不往院里看望李桂姐去?只当大节间往她拜拜年去,混一混。前日俺两个在她家,她望着俺们哭了一场,说从腊里到现在一向不好,大官人都影边儿也不出来看看她。俺们只好说哥事忙,替哥摭过了。哥本日有闲空,俺们甘心相伴哥出来逛逛。”
玳安叩首出门。两个抬盒子的也都得了瓶儿一百文赏钱。玳安一去,瓶儿随即便冯妈妈用请书盒儿,拿着五个柬帖儿,来请月娘与李娇儿、孟玉楼、潘弓足和孙雪娥。又捎了一个帖,悄悄请西门庆元宵晚夕赴席。
一个说道:“这不知是哪公侯王府里出来的宅眷。”
果然是热烈不凡,京师都会不过如此。
十五日这日,月娘留下孙雪娥看家,同李娇儿、孟玉楼、潘弓足四顶肩舆出门,都穿戴妆花斑斓衣服。来兴、来安、玳安、画童四个小厮跟从着,朝狮子街瓶儿新买的屋子走来。
瓶儿还是不肯:“大娘不消,二娘也不吃一盅,也没这个事理。想奴前日在大娘府上,那等盅盅不辞,众位娘竟不肯饶我;本日来到奴这湫窄之处,虽无甚物进献,也尽奴一点劳心。”说完,拿大银盅递与李娇儿,说道:“二娘好歹吃一杯儿!大娘,奴晓得,不敢奉大杯,只奉小杯儿哩。”因而拿了个小瓷盏儿,满斟上,双手递与月娘。月娘与李娇儿都吃了。
瓶儿送月娘和李娇儿到门首上轿去了,回到楼上,陪玉楼、弓足喝酒。
另一个猜道:“我看不像公侯王府的宅眷,倒是皇亲贵戚家的艳妾来此看灯,不然,如何内家装束。”
月娘世人登上楼来,那楼檐前挂着的湘帘、悬着的彩灯,把这几个穿戴斑斓的女娘辉映烘托得格外光鲜动听:吴月娘穿戴大红妆花通袖袄儿,娇绿缎裙,貂鼠皮袄。李娇儿、孟玉楼、潘弓足都是白绫袄儿,蓝缎裙,分歧的是,李娇儿上着沉香色各处金比甲,孟玉楼是绿各处金比甲,潘弓足是大红各处金比甲。大家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鬓后挑着很多各色灯笼儿。都搭伏定楼窗往下旁观。见那灯市中火食凑集,好不热烈。当街搭起数十座灯架,四下围列些诸弟子意。那玩灯男女、观火长幼,花红柳绿,你挤我拥。再看那灯市,但见:
玉楼承诺。
“祝兄弟、孙兄弟,二位也错怪他俩,刚才也是路上相遇。”西门庆只好打圆场。
西门庆说道:“同众位兄弟到大酒楼上吃三杯儿。本日房下们都往人家吃酒去了。”
山石穿双龙戏水,云霞映独鹤朝天。弓足灯、玉楼灯,见一片珠玑;荷花灯、芙蓉灯,散千围斑斓。绣球灯,皎洁白洁;雪花灯,拂拂纷繁。秀才灯,揖让进止,存孔孟之遗风;媳妇灯,容德和顺,效孟姜之节操。和尚灯,月明与柳翠相连;通判灯,钟馗共小妹并坐。师婆灯,挥羽扇,假降邪神;刘海灯,背金蟾,戏吞珍宝。骆驼灯、青狮灯,驮无价之奇珍,咆吼怒哮;猿猴灯、白象灯,进连城之秘宝,顽玩耍耍。七手八脚螃蟹灯,倒戏清波;巨口大髯鲇鱼灯,平吞绿藻。银蛾斗彩,雪柳争辉。鱼龙沙戏,七真五老献丹书;吊挂流苏,九夷八蛮来进宝。村里社鼓,队队喧阗;百戏货郎,桩桩斗巧。转灯儿一来一往,吊灯儿或仰或垂。琉璃瓶映美女奇花,云母障并瀛州阆苑。往东看,雕漆床、螺钿床,金碧交辉;向西瞧,羊皮灯、掠彩灯,斑斓夺眼。北一带都是古玩玩器,南壁厢尽皆书画瓶炉。天孙争看,小栏下蹴踘齐云;仕女相携,高楼上妖娆衒色。卦肆云集,相幕星罗:讲新春造化知何,定一世荣枯有准。又有那站高坡打谈的,词曲杨恭;到看这扇响钹游脚僧,演说三藏。卖元宵的高堆果馅,粘梅花的齐插枯枝。剪春蛾,鬓边斜插闹东风;祷凉钗,头上飞金灿烂日。围屏画石崇之锦帐,珠帘绣梅月之双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