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足接过来讲道:“你还没见,头里给她穿衣服梳头,他来看几遭,眼鼓鼓的,好似人家没给她穿好的普通。”
西门庆来到大厅,带领小厮收卷书画,围上帏屏。把瓶儿用板门抬出,停于正寝,下铺锦褥,上覆纸被,安设几筵香案,点起一盏随身灯来。又专委两个小厮在旁奉养,一个打磬,一个炷纸。使玳安去请阴阳徐先生来看时批书。王姑子也开端喃喃呐呐,替瓶儿念《密多心经》、《药师经》、《解冤经》、《楞严经》并《大悲中道神咒》,请带路王菩萨与她接引冥途。西门庆安排结束,坐在一旁,望着瓶儿的尸体,不由得上前,手拘着胸膛,抚尸大恸,哭了又哭,口口声声只叫着“我的好性儿有仁义的姐姐”,把声都呼哑了。
“热突突如何打收回去得?须放过五七才好。”西门庆堕泪哭着说道。
月娘又叫过玳安来:“你爹还没用饭,哭了这一日,你拿上饭去,趁温先生也在,陪他吃点儿。”
月娘再看西门庆,还伏在瓶儿身上号哭:“天杀了我西门庆了!姐姐,你在我家三年风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都是我坑陷了你了!”
伯爵说:“那就怪了。昨晚夕我刚睡下就做了一梦,梦见哥使大官儿来请我,说家里吃庆官酒,教我吃紧来到。我见哥穿戴一身大红衣服,向袖中取出两根玉簪儿与我瞧,说一根折了。教我瞧了半日,对哥说:可惜了,这折了的是玉的,没折的倒是石。哥说两根都是玉的。到这,我就醒了,感觉此梦做得不好。房下也醒了,见我只顾咂嘴,便问:你和谁说话?我说:天亮再奉告你吧。天亮不一会,只见大官儿到了,戴着白,我难过得只跌脚,公然哥有孝服。”
西门庆教徐先生看破土安葬日期。徐先生问道:“老爹,停放几时?”
西门庆说道:“睡下之时已打四更,房中人都困乏,睡熟了,不知甚么时候殁了。”
月娘不信,也只好再等。
玉楼问道:“他本来还没梳头洗脸?”
西门庆答道:“属羊的,二十七岁。”
吴月娘正和李娇儿、孟玉楼、潘弓足在帐子前面安排各房丫头和家人媳妇做事,闻声西门庆又哭起来,喉音也叫哑了,问他,送茶与他吃,他只是不睬。月娘只得对玉楼几个说道:“瞧这个韶刀!死也死了,你还能哭活她?哭两声,丢开手罢了,只顾扯长绊儿哭起来。这几夜没睡,头也没梳,脸也没洗,一夜下来,黄汤辣水还没尝着,就是铁人也禁不住。把头梳了,吃点甚么,另有事儿要办哩。”
月娘对娇儿和玉楼说道:“不知晚夕甚么时候死的,衣服也未曾穿一件在身上。”
二人哭完爬起来,西门庆与他们回礼。两人又哭了几声,说道:“哥烦恼也!”让至配房内,与温秀才叙礼坐下。
西门庆从速问道:“法官,可解禳么?”
瓶儿又把迎春、绣春分给大娘、二娘房里的事说了。西门庆说道:“我的姐姐,你别说了,谁敢分离你的丫头?奶子也不打收回去,都教她们为你守灵。”
玳安不肯:“已令人请应二爹和谢爹去了,等他们来时,娘这里令人拿饭上去,消不得应二爹几句话,管保爹就吃。”
“乃是第六的小妾。”西门庆说道,“生了个拙病,淹淹缠缠,也这些时了。”
“洗了脸倒好。”月娘说道,“头里使小厮请他后边洗脸,他把小厮踢出来,谁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