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潘弓足此时背对武大,面向床里,总在几次地回味下午的事。“不知是哪家的官人?姓甚名谁,那边居住?他必然成心于我。如果对我无情义,叉竿打头怎不骂人,反而那样多礼?临去不是转头看我七八遍?得此知情晓意郎君,死也满足。唉!”弓足想着,叹着,泪珠滚落在枕上。耳旁不时传来武大雷鸣般的鼾声。弓足能睡着?
“奴家一时失手,官人休怪。”弓足叉手深深一拜。
“大官人,吃个和合汤吧!”王婆近前说道。
王婆把手上的抹布丢了,一边给西门庆摆茶盅儿,一边说:“大官人不是装胡涂?他老公就是县衙门前卖熟食的。你猜猜看。”
王婆道:“大官人,你说五件事都全,我晓得另有一件事打搅,也都是成不得!”
“无妨,请大官人常来。”王婆把西门庆送出门去。
“瞧你苦的模样。”王婆笑了起来,“自古骏马驼痴汉,美妻常伴拙夫眠。”
次日凌晨,王婆开门不久,西门庆就到了。他进到里间,要王婆点两杯茶。王婆端上茶,放下茶盅就要走。
西门庆道:“这条计,乳母几时可行?”
“这有啥难?远在天涯,近在面前。”
王婆哈哈大笑道:“大官人却又慌了。老身这条计,固然入不得武成王庙,端的强似孙武子教女兵,十捉八九着,大官人占用!本日实对你说了罢,这个雌儿来源,固然微末出身,却倒百伶百俐,会一手好弹唱。针指女工,百家词曲,双陆象棋,无般不知。奶名叫做弓足,娘家姓潘。原是南关外潘裁缝的女儿,卖在张大户家学弹唱。后因大户大哥,打收回来,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与了他为妻。这几年,武大为人软弱,每日早出晚归,只做买卖。这雌儿等闲不出来。老身无事,常畴昔与她闲坐,她有事也来请我理睬。她也叫我做乳母。武大这两日出门早。大官人如干此事,便买一匹蓝,一匹白、一匹白绢,再用十两好绵,都把来与老身。老身却走畴昔,问她借历日—央及人拣个好日期,叫个裁缝来做送终衣服。她若见我这般来讲,拣了日期不肯与我来做时,此事便休了;她若欢天喜地,说‘我替你做’,不要我叫裁缝,这光便有一分了。我便请得她来做,就替我裁,这便二分了。她若来做时,午间我却安排些酒食点心,请她吃。她若说不便当,定要将去家中做,此事便休了;她不言语吃了时,这光便有三分了。这一日你也莫来。直到第三日晌午前后,你整整齐齐打扮了来,以咳嗽为号。你在门前叫道:‘怎的连日不见王乳母?我来买盏茶吃。’我便出来请你入房里坐,吃茶。她若见你,便起家来走了归去,—莫非我还扯她不成?此事便休了;她若见你来,不解缆时,这光便有四分了。坐下时,我便对雌儿说道:‘这个便是与我衣料施主的官人,亏杀他!’我便夸大官人很多好处,你便矫饰他针指,如果她不来兜揽承诺时,此事便休了;她若口里承诺,与你说话时,这光便有五分了。我却说道:‘难为这位娘子,与我作成脱手做。亏杀你两施主,一个出钱,一个着力。不是老身路歧相央,可贵这位娘子在这里,官人做个仆人,替娘子浇浇手。’你便取银子出来,央我买。如果她便走时,—不成我扯住她?此事便休了;如果不动时,事件易成,这光便有六分了。我却拿银子,临出门时,对她说:‘有劳娘子相待官人坐一坐。’她若起家走了家去,—我莫非反对她?此事便休了;如果她不起家,又好了,这光便有七分了。待我买得东西,提在桌子上,便说:‘娘子,且清算过糊口去,且吃一杯儿酒,可贵这官人坏钱。’她不肯和你同桌吃,走了归去了,此事便休了;如果只口里说要去,却不解缆,此事又好了,这光便有八分了。待她吃得酒浓时,正说得入港,我便推道没了酒,再教你买。你便拿银子,又央我买酒去,并果子来配酒。我把门拽上,关你和她两个在屋里。若烦躁跑了归去时,此事便休了;她若由我拽上门,不烦躁时,这光便有九分了,只欠一分了便完就。只这一分倒难。大官人,你在房里,便着几句甜话儿说入去,却不成躁爆便去脱手动脚,打搅了事。当时我不管你。你先把袖子向桌子上拂落一双箸下去,只推拾箸,将手去她脚上捏一捏。她若闹将起来,我自来援救。此事便休了,再也难成。如果她不作声时,此事非常光了,她必定成心。这非常光做完整,你怎的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