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羽同先前很有分歧。恒雨还打眼望去,他正和霍仲辉相互施礼酬酢,听不见二人说甚么,只见杜羽神态萧洒,浑无昔日阴沉之色。高夜轻声道:“哼,这叛徒,看模样在春霖山庄倒是出头了。本日我不认他这个师兄!”恒雨还微微点头道:“算了,人各有志。父亲也并没究查他。我看还是和蔼一些好。”高夜冷脸,不觉得然。
茶酒数巡后,船家奉上一桌精夸姣菜,可吃在嘴里却并不感觉如何甘旨。前次七人齐聚一桌用饭时的景象恒雨还还记得清楚。当时师父尚活着,夏天的傍晚,在湖边煮着茶吃烤羊。师父是个严厉的人,可贵有笑容,即便是闲来相聚,师兄们也都不敢猖獗。乃至于现在相聚,世人仍旧端方矜持,即便言语反面,也尽量克己守礼。
其他几人各怀所思,席间的氛围忽地对峙起来。杜羽自斟了一杯酒,缓缓道:“我已早有筹算,和西海盟一刀两断,玄都的掌门自也轮不到我来操心。兄弟们自便。”次仁东珠白了他一眼,踟躇半晌,说道:“论本领,我是佩服大师兄的。可掌门之选,还是要遵还是规,强者为尊,我,不好说。”
话说问剑阁将在元月廿八大开庙门驱逐天下武林豪杰。越是邻近嘉会,众门派的人马却愈是悄无声气。度其启事,想必日前或相访摸索,或耀武扬威,皆已做足,这两日唯静待机会,届时各自揭示。西海盟世人亦无甚动静,除了霍仲辉一人外出数次,早出晚归。
不知是甚么时候了,只见舱外不复方才阳光融融。时天气阴敛,云聚远野,湖上烟气暝暝。只听得劈面,不知怎的,他们竟在说杨铮同狄泰丰,北冥城的纠葛旧事。方听到,她亦是骇怪,这事甚么时候也传到了霍仲辉的耳朵里!可转念一想,纸包不住火,杜羽和张天仪等人来往已久,另有甚么瞒得了,被霍仲辉晓得只是迟早。因而也不想多言,借了个由头自出了舱来,坐在船后的矮凳上。
一面闲看湖景,一面成心偶然地听那四名歌妓吹打清唱。少顷,只听奏起新曲一支,箫管幽幽,引出一段唱词:“天涯除馆忆江梅。几枝开?使南来。还带余杭春信到燕台。谁拟寒英聊慰远,隔山川,应销落,赴诉谁?空恁遐想笑摘蕊。断回肠,思故里。漫弹绿绮,引三弄,不觉魂飞。更听胡笳,哀怨泪沾衣。乱插繁花须异日,待孤讽,怕东风,一夜吹。”
恒雨还恍忽间并未推让,及接过杯来方才认识到是酒。可不知如何,竟心中一动,送至唇边。那酒稠密醇香,入口滋味固然有几分不风俗,可却也不那么令人讨厌,因而默不出声地渐渐将一杯酒饮尽,胸中几分炽热。俄然,天涯传来一阵模糊雷声,朔风拂面,激起周身凉意。
午后风和日丽,六人由灵峰下来,霍仲辉和次仁东珠走在前头,谈笑自如,杨铮和石磊一前一后,相互间不如何说话,恒雨还和高夜则慢吞吞落在两丈开外,不时低声扳谈。步行往苏堤岸边的一处船埠,远远瞥见一支绿幔雕窗画舫静泊水边,一人负手而立,恰是老三杜羽。自从先师离世后,这七人就再也未曾共聚一堂,现在俄然聚会在万里以外的江南,各自倒都有几分不安闲了。
及至岸边,霍仲辉环顾诸人,笑道:“现在我等齐聚,极其可贵。明天由我这大师兄作东道,大师不必拘束,就像小时候一样,该吃就吃,该笑就笑。趁这大好的景色,闲散一番,下回要聚,还不知要待到何时呢。”说着,朝高夜看了一眼,又道:“连小高都长大成人了,也学会老四的板脸了。”高夜赶紧扬了扬唇角道:“那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