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一向以来恰是这么做的,守心如一,有诺必践。
到底是读书人,满腹诗书读到骨子里,尽化作清傲。都说膝下有黄金,若不是为了故交,一辈子也不要求人的。
苏晋想到这里,道:“不瞒大人,此事京师衙门也查了,晁清这几日都在处所勤奋,并无可疑之处。只失落当日,太傅府三公子的来找过他,像是有过争论,以先人才不见得。”
柳朝明看着她,俄然叹了一口气:“你传闻过谢相么?”
苏晋也不是非等不成,将文书往上头一递也算交差。
张石山看她这副模样,心中已是动容,方要起家去扶,却被一旁伸来的手拦了拦。落轿大人端着茶,渐渐踱到苏晋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官同你说几句实在话,你听好。”
苏晋道:“手持一枚晏家玉印,贡士处所的武卫验过的。”
张石山一时无言,隔着窗隙去看乌沉沉的天气,春雨扰人,淅淅沥沥浇得民气头沉闷。
苏晋俄然懵懵懂懂地明白了柳朝明那句“守心如一的御史”是何意。
柳朝明道:“苏时雨,本官知你不肯退,本官只是想奉告你,许郢之死,只是千千万万接受抱恨而终的人之一,而身为御史,你只能直面如许的挫难,即使满眼荒唐,也当如老御史普通,暗夜行舟,只向明月。”
柳朝明道:“饶是如此,他仍受了杖刑,双腿坏死,余生十年与病榻药石为依。”他回回身看入苏晋的眼:“苏时雨,在你眼中,许郢的死是甚么?是故交憾死不留明净的遗恨,还是彼苍不鉴鬼神相泣的奇冤?或者都不是,他的死,只是你亲历亲尝的一出人生悲惨,而这悲惨奉告你,好了,能够了,不如就此鸣金出兵?”
面前的柳朝明仿佛不一样了,长年积于眼底的浓雾一顷刻散开,暴露一双如曜如漆的双眸,倒是清澈而果断的,仿佛一眼望去,便能中转本心。
苏晋将桌上一杯冷茶泼到砚台里,碾墨铺纸,落笔就答。周萍在一旁看得触目惊心,赶紧将门掩上,跟过来问:“昨日我要烧这密帖,你拦着不让,内心就有这筹算了?”
只可惜人一旦到了高位,不免患得患失,积虑成疴,非刮骨不敷以慰病痛。
苏晋的心倏然一紧,指甲狠狠掐入掌心才不至于昂首暴露惶恐的神采,“略有耳闻。”
苏晋正想着是否要与他们挤挤,头顶一方六合潇潇雨歇,回身一看,也不知那里来了个活菩萨为她举着伞,一身陪侍着装,端倪生得非常划一,说了句:“官人细心凉着。”将伞往她手里一塞,独自又往衙里去了。
如许的信帖面上瞧着没甚么,里头却大有文章――当今圣上以武功国,每月命各翰林院士分发策问,令诸皇子作答,时限三日,答出无赏,答不出却有罚。收到如许的密帖,约莫是哪位殿下躲懒,找下头的人代答。
苏晋想起一个句子来,晓开一朵烟波上。
倒是座上那位落轿大人悠悠开了口:“晏子言来过,厥后又走了么?”
苏晋愣了一愣, 这才隔着雨帘子向他见礼。
柳朝明站在背光处,对苏晋道:“老御史平生,曾十二回入狱,无数次遇险。景元五年,他去湖广巡案,本地官匪勾搭,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以手挡刀,被斩没了右手五指,他没有退;景元八年,圣上猜忌平北大将军有谋反之心,他冒死劝谏,被当作翅膀关入诏狱三年,受尽折磨,他没有退;景元十一年,圣上废相,以谋逆罪连累万余人,他自诏狱一出便进言切谏,圣上一怒之下要杀之,他仍然未改初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