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大火里,勤裕村东,到处可见的土木房屋变成堆堆燃料,倒在地上的焦黑马尸、人尸噼啪冒油,赤红的刀铁伴跟着蒸发的血液,将军的盔甲被焚成渣滓,除了一样被火势拖入虚无的草木树林的根部以外,再无生迹可寻。
孔游击差点就要惊呼出来,所幸刘大人多年的教诲才让他养成了端方认识,强自忍住了心头的狂喜,面上也做出些哀思模样,悄悄点头,像是可惜着一名同僚为国捐躯的豪举。
“末将…服从!”
不待刘大人呵叱出口,李游击哽咽着,咚一下额头触地,嚎啕着道:“朱参将,就义了!”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闪现出那些本身亲手杀死的村民的面孔,或是宁静的睡相,或是气愤的抵挡,或是狰狞的扭曲,或是乞怜的哭求。而他的刀,不知是因为惊骇还是为了击退惊骇,不受节制普通,一次又一次无情地落下去,闭幕着那些陌生人的性命。
林汉城想着,来到这个天下的第一天,便历经一夜的喋血和两梦的惊魂,固然火线就是分开的门路,他却停下了脚步,回身看着那壮观的连缀火势,想起了那位名叫黄石的女人,明显是善人,却年纪轻简便香消玉殒,死不瞑目,还是死在受其恩德之人的手里…
他走上前去正要和林汉城说话,躺在地上的林汉城也是想起了闲事,倒是两腿一抬一瞪,手也没用,身材从地上直接蹦了起来,转过身来短促地问着:
“如何了,是不是有人来了?”
甚么!朱国志死了?
张适已经在他身后看了好久,一向摇着头,心下感慨亲身脱手杀掉那么多人的林兄弟恐怕心机承担不轻,宣泄也非好事。只是,跟着一阵风往村西方向刮来,他也闻到了氛围中模糊的焦味,像甚么处所着火了似的。
“大人,我们中了倭寇的埋伏,朱参将,朱参将以军令逼末将带领马队撤退返来报信,他和亲兵断后,已经,已经…”
索命冤魂,是假的。
“林兄弟,你没事吧?”
判官阎罗,是假的。
他纵情地大吼着,宣泄着,十秒钟,二十秒钟,一分钟…
林汉城像被雷电击中,身形蓦地一滞,手里的刀蓦地掉到地上,极佳的目力看着那倒在地上呼喊的人,固然狼狈不堪,但的的确确是张适没错。他再看本身的手、脚,摸摸本身的脖子,没断,满身高低都无缺无损,连左臂的伤口也已经消逝了,较着是张适的医治术所为。
帐中其他诸将也都低下了头,眼神闪动,副将大人半夜半夜将他们召到这里军议,李平灿便出去汇报了这么一条诡异的动静,谁都晓得事有蹊跷,毫不是一个“中了倭寇埋伏”的事由所能解释。不过那又如何呢?很多时候装傻才是真聪明,那朱参将恐怕就是因为比别人聪明,才落得了明天因公殉职的了局。
事已至此,张适除了听他的安排,也无他法,一咬牙一顿脚,跟上了他的法度。二人离了山洞,顾不上掩蔽行迹,绕开了熊熊燃烧的树林,几近是一起小跑着到了村西口,所幸大火还没有伸展到这里,这时便换成了熟谙线路的张适在前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