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方桌窄边一头的的老者除了满头皓发以外,眼上的眉毛与唇边的长须也全然白里发黄,春秋看上去更比李淳咏大上很多,一双细心扫视着桌上奏折的细眼倒是炯炯有神,披发着一种与众分歧的光彩,是久经光阴与宦海沉浮磨砺而出的光彩,使他显得有些佝偻的身形坐在那边,也教凡人不敢正视其目。
不待高东楼再次开口,高嵩手中的朱笔已经重重戳在了一封奏折上,那是一封蓝色外皮的奏折,御史台御史公用的弹劾奏章,弹劾的内容鲜明是传闻九边军镇世袭将门贪墨朝廷军饷,导致禁军战役力丧失、恐蒙人潜越边墙如此。
两年前,嘉历二十八年四月初七凌晨,大华京师紫禁城东南角某座修建中。
这位身前摆放的奏折最多、三人当中春秋最长的老者,便是大华朝廷的文官之首,与尚书右丞相一同主导政事堂的左丞相高嵩。
几个眨眼的工夫,两位年过花甲的老政治家内心已经料想了无数种环境,一向没有开口的左丞相高嵩却边批阅着奏折,边用衰老浑厚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思考:
或是人老成精,或是父子相通,当来人捧着怀中的奏折仓促踏进政事堂时,他还是用衰老干枯的左手提着朱笔批复着一封封奏折,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高东楼的一双大眼闪动不断,像在考虑言辞,像在踌躇不决,倒是没有开口。
按大华朝的相干律令,非在朝大臣不得在没有通报的环境下进入尚书省,高东楼气势汹汹进到这朝廷权力关键之地本来有些失礼,两位看着他的参政固然面上没有神采,内心却多少对他的身形有些不满,特别是曾经与高嵩有过政见分歧的霍冯山,瞥见高东楼那气喘吁吁的模样,内心直道竖子无教也。
两位宰执都看了高嵩一眼,又转头看向高东楼,固然目标各不不异,但对这突如其来的辽东军事陈述却不得不正视,都等候着他的下一步汇报。
徐凌锦。这个名字让霍冯山微微一皱眉,像是想起了甚么;而李淳咏的神采倒是顷刻窜改,眉间皱纹刹时加深了很多,但随即又规复了古井无波的神采。高东楼假装着喘气,将二人的神采悄悄打量,内心直道姓霍的老固执记性不错,还记得徐凌锦是何人来,又暗笑李春洵这老匹夫果然体贴他的好半子,整天一副佛爷像,还不是露了表情。
李淳咏和霍冯山都如有所思地盯着还在喘气的高东楼,等着他接下来的汇报,这时高东楼的脸上除了因出汗而浮起的潮红色外又多了几分尴尬之色,曾一人在房中对着西洋玻璃镜演过万遍的变脸术连天子都能棍骗畴昔,更何况两位很难见面的宰执大臣,此时用心装出一副难色,是受了昨夜高嵩的提点叮嘱,为的就是将二人的情感挑动起来,幸亏接下来的政事堂集会中达成合适高府好处的决定中减少些阻力。
参知政事霍冯山春秋已有六十二岁,倒是三位宰执中年纪最小的,听力也较为其他两位清楚,闻声放下了手中的羊毫,身边一名两鬓斑白的在朝大臣见状也放下了笔,倒是时年六十七岁的参知政事李淳咏,二人皆闻堂外那脚步声越焦炙促,却没有寺人提进步来陈述,心下都想到许是六部的哪位侍郎或九寺的哪位主官有要事需求亲身来汇报事情。
“回诸位相公,半个月前收回的辽东急报,蒙古右翼图索尔部万余披甲马队从辽北塞外以西数条峡谷进入辽地,以三路打击辽北核心城堡,半月之前已霸占数座辎首要塞,对白城堡呈三面包抄态势,白城堡禁军最高长官是参将徐凌锦,驻军有两千马队,三千步营,加上辅兵守军一共有七千余人。后续跟进的蒙古军队数量探查不敷清楚,据白城堡发送到辽东总督府,再经总督府确认后的数量约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