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不由愣住,在皇后新丧的时候,另有很多妃嫔在他面前提起前后有多么仁德慈爱,字字珠玑,发自肺腑几近落下眼泪。
康熙在申时五刻过来长春宫后殿,天气已经有点暗了。换了春季应景的姜黄色帘幔的东配殿里,绣瑜换了宽松的家常衣裳,松松地挽着头发,正坐在炕上悄悄念着:“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别的……”纯嬷嬷的神采踌躇了几分,还是开口说:“九阿哥没了。”
绣瑜愣了一下,不由发笑:“皇上高看奴婢了。这是客岁过年的时候,孝昭皇后赏的半斤庐山云雾,奴婢不舍得喝,又怕收着霉坏了,就拿出来放在熏笼上烤烤。”
说真的,起先宠幸乌雅氏的时候,康熙没感觉她跟旁人有太大分歧,不过是个眉清目秀的承诺,固然是宫女出身,却聪明好学懂分寸,更比旁人多了几分知情见机罢了。
提起季子,乌雅太太脸上终究多了一点笑容,握了女儿的手:“额娘给你做了糟鹅、脆藕片,快让人切了来尝尝。若好,打发人再取去。”
“晓得了,你退下吧。”
绣瑜只能说:“事已至此,只能奉求额娘今后多加谨慎。归正我们旗人家没得个媳妇进门还跟娘家来往密切的端方。想来他们家不过是看重我腹中的小阿哥,想谋条前程也未可知。额娘今后盯紧点便是,有事多跟尚家和姑姑筹议。”
“都是正理。如果一篇《九歌》就能让孩子德行端方,还要贤人教养做甚么?”康熙非常不屑地冷哼一声,却顺手拿了炕桌上的书:“躺着吧,挺着个肚子坐着看书,朕看着都累。”
直到绣瑜昂首瞥见了门边明黄色的衣角:“皇上如何站在门边。如何也没人通报一声,小桂子真是该打。”
“砰——”绣瑜气得一巴掌拍在坑桌上,这下她算是晓得甚么叫做猪一样的队友了。
“行了。别拘礼了。”康熙看上去兴趣不高,连背影都比常日里少了舍我其谁的气势。他半躺在炕上,在微暗的烛光下竟然显出几分老态,眉间已经生了几道浅浅的陈迹。
宫女子每年仲春初八还能在御花圃后边顺贞门外的一排矮房里见一见父母亲人, 但是做了妃嫔,除非有身或者熬到嫔位, 娘家女眷才气进宫看望。不然就是老死不能相见了。
废话,这但是汗青上以反腐倡廉、勤政爱民和稳定搞男女干系而闻名的雍正爷啊,如果在她手上出错成一个纨绔后辈,绣瑜的四爷粉闺蜜们估计得穿过来掐死她。
春喜忙上去扶了。
康熙不由笑了:“旁人都盼着孩子能文能武,成绩奇迹。孤标傲世,一定是功德。”
“甚么?”绣瑜猛地转头,额头上冒起虚汗。
“瑜儿, 快让额娘看看。”世人一散, 乌雅太太眼睛里顿时浮起一层泪光,上前挽了绣瑜的手:“十六年仲春在顺贞门见你的时候, 我还在跟你阿玛筹议你的婚事。哪晓得八月里, 宫里打收回来个公公,见了我就连声道贺,说你做了承诺了。额娘还觉得……我们娘儿俩再无见面之日了。”
但是绣瑜除了规端方矩给皇后守灵以外,没再多说一句话,却宝贝似的收着这么一盒茶叶。
绣瑜悄悄咳嗽一声,一旁侍立的萨嬷嬷等人立即见机地找借口退下,让她们母女说话,只留春喜在外间服侍。
可时候久了才感觉,她就像那绝壁峭壁上的一株野梅,你如果赏识便有万千意趣。你若不睬她,她就悄悄地开在那边,既不自怨自艾,也不决计争春。乌雅家不知积了几辈子的福德,竟然养了这么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