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奴一哂:“阿公指的甚么,朕清楚,就是他想做大将军,不要说朕,其别人答不承诺,且另当别论,朕倒不怕他有这个心。”说着,想了想,像是说给黄裳,又像是说给本身听的:
黄裳听得五味杂陈,冷静点头,却见英奴忽又一笑:“就依阿公所言罢。”
吴冷西略一游移,道:“北仓的卷宗,臣在司马门前已交由内侍,还请今上细察。”
目送吴冷西拜别,英奴独坐西风很久,忽想起命令征辟史青一事,挥手招来山下侍卫,叮咛道:“让常侍问问台阁,史青应征了没?”
等在东堂坐定,宫人奉上热茶来,英奴饮了几口,接过史青的上表,略略扫了几眼,本就心境不佳,现在更是火上浇油。史青有多少本领,成去非清楚,他也清楚,成去非果然度量可贵,保举史青,正遂己意,可手底这份上表都在扯了些甚么?一面言“寻蒙国恩,非陨首不能报”一面又云“圣朝以孝治天下,老母无臣,无乃至长年”,不过洋洋洒洒一片遁词,偏还要“皇天后土,时所共鉴”!
“解铃还须系铃人,今上大可把这事交给尚书令。”
“朕不怪你,投鼠忌器,这个事理,朕懂,你本是白衣卿相之人,来查这个案子,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一样样说,先说北仓的案子吧。”
吴冷西忙道:“臣不敢,今上所言,无一句不在情,无一句不在理,臣听了,自有所触,亦有所得。”
听得吴冷西心头一震,正不知该如何开口,英奴已侧眸紧紧盯住他:“此事只你知情,你把相干之人送出去,剩下的,朕来办就好。”
“今上这是如何了?”黄裳疾步上前,蹲下身就要把奏表拾起,英奴顿脚拦住:“阿公不要捡!”
见天子在此处问起大案,而不是择日于东堂议事,吴冷西似有所悟,想起成去非的那几句交代来,先跪地请罪道:“臣曾奏请清查帝都各处官仓,当时臣亲眼所见,确是粮食满仓,可厥后细想,鉴于北仓一事,不免心有疑虑,遂遣部属,于夜间再查,不料发觉惊天缝隙,因事关严峻,臣有所顾忌,怕一时查不清,徒增君父忧心,故未曾及时上奏,臣有罪。”说罢深深伏于地,英奴瞟他一眼,却顺手托他起家:
说着呆了半晌,方对吴冷西摆手:“到底是高处不堪寒,这会朕感觉非常冷,吴卿也先去了吧。”
英奴见他如此,此次不再相扶,只抚了抚袖口,望向远山:“吴卿起家吧,北仓的案子既已结案,朕会细看卷宗,但这一事,不是还没弄清楚吗?朕要于延贤堂亲临诉讼。”
诛师之恨,堪比丧父之痛,凡人尚如此,那么当初父皇写下诛杀帝师的那一刻又该是多么的悲怆有力?又是如何的缠累于心,乃至于常听母后所言父皇生前在阮氏覆亡后是如何敏捷朽迈?终究天不假年,忧愤成殇。
“今上何必当着奴婢们这般?传出去,岂不有损天家威仪?倒又添那些臣子们的口舌。”黄裳微微感喟,俯身把那奏表捡起,谨慎给抹平吹净,重新置于案头。
英奴闻声回眸, 笑道:“吴卿上来吧。”
吴冷西沉默偶然,酝酿一番,方把这事前前后后道来,亦暗中留意天子神采,果然,英奴先是微蹙眉尖,继而紧拧了眉心,待听到最紧急处,嘴角已颤抖不已,明显是怒到极处,吴冷西一席话了,等他发作,却见英奴只把唇抿得铁紧,半日才说出一句:
“今上息怒,老奴大胆问今上,这征辟的圣旨,是从那边发文?”